在上一世,颜卿卿和几位亲王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朝后,她偶尔出宫,去的地方就是荷香楼,而赵柏棠居然就是荷香楼的板。
颜卿卿看着对面未及弱冠的赵柏棠,仿佛想要透过他看到上一世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忍住在想:他知道吗?
那个带兵逼宫,只差一点就登上皇位的端王,知道她平时会去荷香楼吗?
她不知道上一世的荷香楼具体是什么时候换的板了,但能肯定是在她入宫前。
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物是人非,眼前的赵柏棠也是那个端王,她也已经是随时都有被刺杀可能的摄政太后,再想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颜卿卿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我只是没想到,殿下贵为王爷也会来这市井地。”
总是一身白衣金冠佳公子的打扮,一张温润谦和的脸,张口就是与世无争,怎么看都跟这三教九流的地方格格不入。
因着是往看,颜卿卿的目光稍稍垂,眼眸半合,看起来像是有些出神。赵柏棠与她的每次相遇都不太和谐,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地坐在一起。
他看着她那半张侧脸,距离第一次相见已过了许久,那褪去青涩轮廓衬得眉眼愈发精致。他目光轻移,从修长白皙的脖颈,到漂亮的锁骨,一路往,落到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随后抿了一点茶水,舔了舔唇角。
他还记得那腰肢的手感,曲江宴过去越久,手上残留的触感却愈发强烈。
“颜小姐也来这里了吗?”赵柏棠笑道,意有所指,“本王与颜小姐都是同一类人,荷香楼永远为颜小姐打大门。”
颜卿卿忍住皱了皱眉,收回目光,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赵柏棠大方地随她看,她很快就避开了视线,坐了一会儿后便提出要离开。赵柏棠也勉强,让花意送了她出去。
从荷香楼出来后,颜卿卿便没什么兴致,陶楚鸢和夏侯雪又安慰了一番,三人这才分各自回府。
幸好,回府后家仆一脸喜色地告诉颜卿卿,沈少洲来信了,颜卿卿眼神一亮,从荷香楼那处染上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驿站间传信有好几种方法,军报只用跑马,紧急军报八百里加急,而普通家信可用信鸽或者驯服的鹰隼。
飞禽信管细比女子的尾指还细,颜卿卿如获至宝,握着那小小的信管捧在心口处,然后迫及待地跑去了书房,拆封条,将信从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书信过半只手掌大小,她慢慢地展,沈少洲的字迹一点一点地现了出来。
【一切安好,唯寤寐思卿,辗转反侧。】
【看星河灿烂,听耳边虫鸣,念卿怀中娇软。】
【心无所惧,自当一往无前,负家国不负卿。】
寥寥几句,颜卿卿却看了许久,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中念着,唇角情自禁地扬了起来。
她甚至想到了沈少洲写信时的画面:他为了赶路留宿野外,在火堆旁写了这封信,然后第天经过驿站时才将它寄回京中。
颜卿卿的手指抚过上面的字,半晌后拿过案桌上一本书,翻到中间,将信夹在了里面,然后又将书放好,准备写回信。
她有太多想说,但纸张小,她写了又撕,嘶了又写,翻来覆去将近一个时辰,才将信写好。
她将墨迹吹干,快要装进信管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拿着信纸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前调过的胭脂,用手指沾了一点,细细地抹在唇上。
她抿了抿唇,拿着铜镜细细地照看一番,确认抹均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信覆在唇上,一点一点地按压后,又拿了来。
那秀丽的字迹上,顿时有了一个透着兰香的唇印。
颜卿卿忍住去想,知道沈少洲看到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耳尖由自主地一红。她将信封好,因为不确定沈少洲会在哪个驿站停留,所以她让珍珠往京中驿站跑一趟,直接寄去景州驿站。
因着这封信,颜卿卿心情好了起来,也始主动出门了。
太子赵梓枫归京已大半年,太子妃位一直悬缺,朝中大臣有人奏请德昭帝,为太子立妃,德昭帝虽未当场表态,但快便传来消息,皇后要在御花园办一个百花宴,邀请各家小姐夫人来赏花。
虽未明说,而且里面还邀请了已婚的夫人和定亲的小姐,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要为太子选太子妃了,连有的庶出的官家小姐也在邀请名单中,怕是要正妃侧妃一起选。
颜卿卿拿着那张请帖,摸了摸下巴:“太子殿下有意属的姑娘吗?”
“那谁知道呢?”颜千钰头也抬地说,“反正你也要去的,到时候问一就知道了?”
颜卿卿:“……”
颜千钰刚从宫中回来,颜卿卿就又缠着他问西疆的事情,颜千钰被她问得头大,转而说道:“现在许多人都以为沈少洲失势了,你去百花宴的时候,得注意些,可别被其他小姐欺负了去,哥哥到时候也进去帮你。”
太子妃是那么好当的,有家世和容貌都不够,还要够聪明,这样才能成为太子的助力,皇后说定也是要趁机测试各家小姐。有的侍女天生聪明,能帮主子蒙混过关,所以请帖说明了能带侍女随从。
颜卿卿毫在意地摆摆手,道:“放心吧。”
百花宴转眼即到,天还未黑的时候,宫中派人前来接各家小姐进宫,一路带至御花园。颜卿卿与陶楚鸢都是心中有人的,自然无需费尽心思被皇后看上,自觉是来凑人数的,来到后便纯粹地吃点心和赏花。
御花园内季常青,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蝶舞成群,庭阁楼宇错落有致,假山怪石点缀其中。
管是已婚夫人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毕竟都是受皇后邀请,今晚都极致打扮,一时间御花园内各家女眷争奇斗艳。
各家小姐的座位早就排好了,颜卿卿与陶楚鸢的位置刚好连在一起,两人坐在案几前随意聊着。
颜卿卿正拈起一块糕点,准备垫垫肚子,楚芳菲与梁晓敏刚好从前面路过。
楚芳菲看着颜卿卿手上那糕点,先是一脸惊讶,随后抬起绢扇掩唇而笑:“那日在风月馆位同榻寻欢,料宣平侯转眼去了那荒蛮之地,本以为颜小姐会茶饭思,没想到颜小姐还吃得。”
梁晓敏也一脸嘲讽地笑了笑,接着道:“颜小姐倒是心大。”
陶楚鸢是知道楚芳菲的,那可是李淳媚的表姐,初在颜卿卿的庆归宴中,跟陶楚鸢当面互怼的就是李淳媚。
此时一楚芳菲作妖,陶楚鸢哪里忍得住,真要暴起怒怼,被颜卿卿按了手臂,顿时恨铁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楚芳菲也看到了颜卿卿的小动作,脸上自觉地露出了得色。
沈少洲当初在风月馆让她有多难堪,今日她就要十倍奉还给他想护着的人。
别说是颜卿卿,就算是沈少洲本人在,一个失了势被扔去边疆的落魄臣子,她对上他也丝毫不怂。
在这里看到楚芳菲和梁晓敏,颜卿卿一点都不意外。
周围人来人往,听到楚芳菲刚才说的“同榻寻欢”个字时,已经有少人放慢了脚步,装作经意地看向颜卿卿。
这位颜家四小姐自从返京后,就成了各家说书先生的本宠儿,她与宣平侯沈少洲的各种故事都京中传得满天飞。
可惜了,将她捧在手心的御前新贵,一朝落难,论家世,在场多的是一品品权臣家中嫡小姐,比如那咄咄逼人的楚芳菲就是一品臣的孙女,颜卿卿对上她是少了吃亏的。
众人都等着看戏,颜卿卿慢慢地将糕点吃完,仍是坐着,紧不慢道:“论心胸博爱,自然是比过楚小姐的。长公主的流觞诗会上秋波暗送,风月馆中左拥右抱,今日——”
“颜卿卿!”楚芳菲连忙打断了她,一脸怒容,“你要胡说!”
京城贵女的圈子说大大,说小小,但流言传得是足够快的。
初长公主的流觞诗会上,京中的皇子们都去了,楚芳菲也去了,流觞诗会是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
风月馆更是大鼎鼎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去过,也知道风月馆是做什么的,沈少洲在的那晚,也有许多人看,自然也知道同榻寻欢是夸张了,只是想看颜卿卿是怎么反击。
陶楚鸢暗道一声漂亮,几乎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颜卿卿了。
颜卿卿将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芳菲:“既是胡说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看我都没生气。”
这就是说楚芳菲之前在胡说,她根本都不屑生气了,反倒是楚芳菲恼羞成怒。
楚芳菲正要发怒,颜卿卿朝前面努了努下巴,一脸善良地提醒:“楚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哦,我是没关系的,就怕楚小姐回家不好交代。”
说着,颜卿卿与所有人一样,起身走出案几,提了提裙裾,款款跪下。
楚芳菲连忙转过身,果然看德昭帝、皇后和太子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入了御花园。
皇帝亲临,众人自然就没了看戏的心思,连楚芳菲也偃旗息鼓了。
颜卿卿没说错,她虽然是楚家受宠的嫡小姐,却也是家族维持富贵荣耀的筹码,若是嫁给太子,那将来便是皇后,能带给娘家更多的权力。
她家中是一品大官,座位被安排的最前,有非常大的可能被太子看上。
德昭帝让众人平身,各家小姐优雅地回到自己座位,宫女们安静又快速地将各个案几都收拾干净,百花宴便正式开始了。
德昭帝与皇后显然都是有备而来的,挑着一些品貌和家世出众的小姐问话,琴棋书画都有涉及,甚至还让人即兴弹琴。
百花宴始前,案几上的点心已经被收走了。夜色降临,可德昭帝和皇后与各家千金聊了半天,这百花宴竟然都还没有要上菜的意思。
千金小姐们为了养身段,平日每顿自然是不敢多吃的,此时已有少人感到腹中空空,甚至有人的肚子受控制地打鼓,离帝后和太子近的,即就羞得满脸通红。
刚才颜卿卿吃点心的时候,有提醒过陶楚鸢一起吃,垫垫肚子,但陶楚鸢怕吃甜点会胖,于是就没吃,此时自然就后悔了。
她偷偷把脸转向颜卿卿,苦着脸道:“这怎么连吃的都没有,御厨房不会是忘了上菜吧?”
“怎么可能?”颜卿卿低笑道,“只是今晚本就是为了选太子妃,你看你这样的,饿一顿就坐住了,就肯定选上。”
陶楚鸢马上就明白了,这是真的直接就在百花宴上试探小姐们的表现。
她看了看周,果然发现有的人脸上自觉露出抱怨的神色,有的人在回德昭帝时腹中打鼓,一羞一紧张,就忘记自己原来说的什么了,一番话顿时颠三倒。
陶楚鸢唉了一声,双眼都要饿出绿光了:“待会儿回到府上我要吃十个鸡腿!”
颜卿卿忍住笑了,就在两人低声说时,一小太监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了个带盖子的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