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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柳暗花明的王陆杰
虽然柳杨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第二天早晨,张琦坐在办公室里,通过ssi浏览新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头条:
killkiller爆出惊天丑闻,通过堪萨斯黑帮倒卖空体
张琦马上想到了柳杨,想到了阿黛尔。他怀着紧张的心情读了下去,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新闻标题是不准确的,倒卖空体的并非killkiller官方,而是killkiller的一些员工。他们联合一个来自堪萨斯的全球性黑帮,从killkiller各地园区运出——严格意义上应该说偷盗——“僵尸客户”,并且卖给需要空体的医疗机构或者其他机构。
“僵尸客户”并不是一个官方名称,只是圈子内的一个习惯叫法。按照killkiller和病人的监护人签订的协议,病人的监护人应该为病人在未来一段时间的医疗预先缴纳费用,如果没有预缴,killkiller最多留出一年的缓冲期。监护人必须在此期间缴纳缓冲期内的新发生费用和未来的预缴费用,否则,killkiller将自动获得监护人的全权授权。圈子里就把进入这种情况的病人称为“僵尸客户”。
通常,killkiller将停止为僵尸客户提供所有医疗服务,病人将会死亡,而killkiller将按照所在国的法律规定安葬死亡的病人。
问题就是出现在这个时刻,应该被停止医疗服务并安葬的病人被转卖了。虽然有很多细节需要处理,但从事这种违规行为的killkiller的蠹虫们一定认为,这件事情其实很安全。病人应该消失,也的确消失了,而判定一堆很像骨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病人的骨灰并不是举手之劳。况且,根本没人觉得去做这种判断有什么意义,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去尝试做过。
这里面也涉及其他一些机构,比如火葬场或者地方政府的监管部门,但显然他们都被收买了。最关键的一点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病人已经被其监护人抛弃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反正是没人管他了。通常,那些killkiller的蠹虫还会对僵尸客户进行一个风险评估。如果仅仅是欠费,监护人在近期还出现过,那么风险是比较高的,这种情况他们不会动手。监护人根本联系不到,连催缴费用都不可能,甚至查得到监护人已经死亡,这种情况就很安全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算计并没有什么错误。事情的曝光不是因为其中有什么漏洞被外人抓住,而是因为最不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出了问题,堪萨斯黑帮有人冒头。
说是黑帮,但他们应该是一群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新闻中这么写道。
没有人归案,所以并没有什么依据。但考虑到这个黑帮打交道的交易方都是世界顶级的医疗机构、生物研究机构、药厂等等——他们倒卖了超过一千两百具空体给三百多个不同的机构——很难想象,一群胳膊上或者脖子上有文身的传统黑帮分子如何这么广泛地和世界各地的顶级精英打交道。
张琦可以想象得到,所有机构应该都和脑科学所一样,因为某种原因亟须人体试验,但严格的人文主义法律和医疗监管体制使得人体实验在很多情况下根本不可能。killkiller的病人,那些空体,作为一种完全没有意识而躯体基本健康的存在,同时又是一个没有亲人关心甚至没有亲人意识到的个体,显然是解决问题的完美选择——当然,要冒一定风险。不过,为了巨大利益或者为了某种成就感,一定会有很多人选择铤而走险。
这些空体在这些机构里,会感染各种细菌和病毒,会得各种疾病,会被进行各种改造和移植,甚至可能被解体,然后其部件将和机器拼装在一起,或者和其他人的部件重新组合,等等。甚至像阿黛尔一样,被植入了其他人的意识场。
这些事情,有一部分本身并不违法,但缺少人体实验的机会,比如新药的研制。另一部分本身就违法,比如基因编辑。还有一部分,本身违法与否可能还无法判断,没有任何相关立法也没有判例,比如阿黛尔。
毫无疑问,堪萨斯黑帮一定从这里面获得了巨大的利益。空体卖得都很贵,而成本却很低,只是一些贿赂。在正常情况下,没有理由怀疑他们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他们的确出问题了。一个黑帮成员联络了媒体,匿名讲出了整件事情,包含完整的来龙去脉和很多细节,甚至包括哪个疗养院倒卖了多少具空体以及每一具空体的交易日期这样非常具体的信息。不过,爆料内容没有包含任何具体的买方信息,只提到了killkiller和他们的员工。
也许爆料者想留一手,好让自己有持续的价值。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一切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因为柳杨就这么干了——肯定会有一大批人倒霉,这应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至少现在,这些买方暂时还没有被曝光,还是安全的。
爆料中提到的killkiller的最高级官员只是某些疗养院的负责人,没有任何公司层面管理者涉入其中,至少从新闻中只能看到这么多。所以看起来这不是killkiller公司的行为,连纵容都谈不上,公司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很可能只是管理上出了很大问题。
发布爆料新闻的媒体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就算不能认定为公司行为,但管理层的纵容是一定的,否则事情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规模。同时他们高度怀疑,所谓的堪萨斯黑帮,恐怕本身就和killkiller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背后一定会有一个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的利益链条。
听起来也有些道理,而且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说注意力经济——的原则,“killkiller员工串通堪萨斯黑帮倒卖空体”显然不如“killkiller通过堪萨斯黑帮倒卖空体”更加有震撼力,媒体这么怀疑也无可厚非。
张琦有点替柳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被曝出来。还好,柳杨只买了一具空体,相比一千两百具的总数而言,肯定不是大客户。希望他被有意无意地漏掉吧,张琦想,这会儿也只能这么想了。张琦觉得应该给李舒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又觉得还是少一些联系为好。他意识到,作为知情者,可能自己的处境也并不好。
张琦也有点为任为的母亲担心。不过任为不会欠费,去云球之前还去看过他的母亲,应该不会有事。
张琦最担心的其实是爆料者,虽然匿名,和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还是莫名地担心,觉得这人可能活不长了。
正在对着新闻胡思乱想的时候,张琦听到了敲门声。他抬起头,中断了ssi的浏览。
“进来。”张琦说,然后看到王陆杰推开了门。
王陆杰满脸微笑,这是他一贯的神情,但这段时间很少见。傅群幼的变化和smartdecision的出现,几乎让王陆杰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不过今天看来他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张所长,来,来,跟你汇报一下。”他说着话走了进来。然后,孙斐居然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但孙斐看起来好像很不耐烦,一点也不像王陆杰的样子。
“汇报?”张琦说,“王总太客气了,以前您可是我们的领导,现在也不能说是汇报。”
“汇报,汇报,现在就是汇报。”王陆杰说,“你们真是,你看孙斐,我叫她一起过来,她就摆出一副臭脸。”
“我怎么摆臭脸了?”孙斐说,“我好多事情呢!你也不说干嘛,就拽了我过来,我还不能不耐烦一下?”
“叫过来一起说嘛!”王陆杰坐了下来,“总不能跟你说一遍,再跟张所长说一遍,多浪费时间啊!”
“那你怎么不叫别人啊?”孙斐说,“开个全所大会多好啊!”
“你这人,怎么抬扛啊!”王陆杰说,“开全所大会干嘛?再说就是开也轮不到我开啊!我刚才叫卢小雷了,他死活不来,说要观察云球,离不开,一会儿也离不开。你们都是神经病啊,以前也没这么离不开岗位吧!”
“他是神经病,我不是。”孙斐说,“谁知道他着了什么魔,这几天就是不肯离开那个座位。不吃饭、不睡觉的,说是观察任所长和派遣队员。但有观察盲区啊,他能观察什么呢?我不一样,伊甸园星上确实有很多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伊甸园星里面的生物都是硬生生迁移过去的,要正常生活可不容易。”
“哎,对,你最反对干涉,现在怎么老干涉伊甸园星呢?”王陆杰说。
“这不一样。”孙斐叫了起来,“伊甸园星不是自然演化出来的,上面的问题是我们造成的,当然要我们解决。云球可没有问题,有问题也不是我们造成的,是自然演化的问题,我当然反对干涉。”
张琦伸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看得出来她还想继续,但不情愿地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憋住了,慢慢地坐了下来。
“什么事情?”张琦问王陆杰,“好像您还挺高兴的。”
“当然高兴了,当然高兴了。”王陆杰说,“问题解决了,我是说,公司的问题解决了!”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身子往后一靠,可能动作过于放松了,让椅子发出了吱呀的一声,“什么年代了,这破椅子怎么回事?”他吓了一跳,又直起了身子,低头查看椅子。
“没事,摔不着的。”张琦说,“问题怎么解决的?”
“真解决了?”孙斐似乎不太相信,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王陆杰。
按说这是高兴的事情,孙斐是很乐意相信的。毕竟王陆杰那边的问题不解决,地球所、云球,还有她的伊甸园星就始终处在危险之中。可她和张琦讨论过很多次,觉得smartdecision实在太厉害了,很难想出办法对付它,它什么都想到了。除非王陆杰真的去起诉宏宇,大家鱼死网破,也许还有希望。但smartdecision又算准了王陆杰不敢,而事实证明这个算计确实很准。王陆杰的团队中,虽然也有个别人有点脾气和血性,多数人却还是更倾向于现实主义一点。
“简单来说,我搞定了傅老头,按照我们签的协议办。”这次,王陆杰慢慢地靠到椅背上,还略微摇晃了一下,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看着似乎也很稳固,“我也说服了smartdecision。”他终于对椅子放心了,抬起了头,“这个家伙起了个名字,叫拓跋宏,你们说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呢?肯定是傅老头给起的。我没见到他,什么时候还真是应该见见。这家伙厉害,要不是我聪明,还真搞不定。”他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感叹拓跋宏这个名字还是感叹自己太聪明,“反正,傅老头同意了就代表拓跋ceo同意了。这说明我说服了他,不过是间接地,间接地说服了他。”
张琦和孙斐看着他,听他说。张琦的神色很平静,孙斐的神色却仍带着怀疑。
“而且,比我们原来的情况还好,因为我还说服了顾子帆给我们投资,就是以前提到过的那个顾子帆,任所长认识。他的基金给我们投了一大笔钱,我们现在估值很高啊!”王陆杰看起来很得意,“没看新闻吗?”他问。
“我们不看新闻。”孙斐说。
“对,你们不看投资新闻,但科技新闻也不看吗?我们这算科技新闻,科技圈的投资。”王陆杰说。
“不是娱乐圈吗?再说了,科技新闻我也不看。”孙斐说,“我只看论文。”
“孙斐,好好说话。”张琦扭头对孙斐说。但显然他也没看到这条新闻,他只看到了killkiller和堪萨斯黑帮,那是社会新闻。
“王总,别理她。”张琦又扭回头对王陆杰说,“您接着说。”
“好吧,你厉害。只看论文,不看新闻,啧啧。”他又摇了摇头,这次好像是表示很敬佩,“当然了,这也不算什么大新闻,一笔投资而已。不过这样多好,我们的股东里多了顾子帆,宏宇不再一家独大了。再说顾子帆是我的老朋友,以后宏宇想欺负我可就不容易了。我想他们再也不会欺负我了。”他脸上的笑容似乎露出了一丝诡秘,“我正式宣布,我们不缺钱了,或者说,你们不缺钱了。窥视者计划马上启动,有什么新计划也可以立即开始规划。对,我们改名了,以后不叫宏宇科学娱乐,叫新声科学娱乐。去宏宇化,知道什么叫去宏宇化吗?这次傅老头折腾我们不轻,以后不能让他叫嚣了,必须让他做个安静的股东。”
“骗我们呢吧?”孙斐说,“凭什么呀?傅老头放过你们就算了,还肯让顾子帆进来掺和?他不知道自己的权利会被稀释吗?顾子帆又凭什么投资你们?”
“是啊。”张琦说,“说服顾子帆进来,同时却又说服傅群幼放弃——至少是放弃一部分吧,您怎么做到的?”
“顾子帆简单,他做投资不就是为了赚钱嘛!”王陆杰说,“你们这里全是钱啊!啊,不,当然了,你们是看不见的。但我能看见,顾子帆也能看见。我稍微一讲,他就全看见了。这种事情,你们还得学习。至于傅老头,这得拜托我的职业素养,前沿院培养我这么多年,没有白培养啊!”
“张嘴闭嘴傅老头,不叫傅先生了?只认钱不认人,你们都是一回事。”孙斐说,“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
张琦没说话,但也疑惑地看着王陆杰,显然也感到不解。
王陆杰又笑了笑,说:“好,好,我小人行了吧!我这人其实挺好的,但生意场确实……我也确实被上了一课。孙斐,你呀,就是一张利嘴,做事情要思考,靠嘴是不行的。我说清楚,我这就说清楚。我是说,我一直恪守保密守则,以前一直没有跟傅群幼交出过你们的底,所以我获得了回报。”
“你?你恪守保密守则?”孙斐不以为然,“你是说,你没有告诉傅群幼穿越计划?你能告诉吗?那是犯法的!再说了,卢小雷进入云球,苏彰怎么知道的?还不是你告诉她的。”
“苏彰?不是我告诉她的!”王陆杰说,显得有点惊讶。
“苏彰亲口对我说是你告诉他的,就在卢小雷进入云球那天。”孙斐说,声音有点大,看来王陆杰的否认让她生气了。
“啊——”王陆杰想了想说,“卢小雷那天进入云球确实是我告诉苏彰的,但这事她之前已经知道了。她不知道的只是卢小雷进入云球的具体时间。她打电话问我,说总也找不到卢小雷,问我是不是已经进入云球了。我看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又着急得很,口一松就告诉她了。感觉上她应该是不愿意卢小雷进入云球,匆匆挂了电话,是马上就跑到这里来找卢小雷了吧?可以理解,毕竟有危险。我问过她有没有别人知道,她说没有。我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现在看来,她也确实没告诉别人,傅群幼就不知道这事。”
“那么,就是卢小雷告诉她的。”孙斐说,“你是这个意思吗?”她扭过头对张琦说,“张所长,叫卢小雷来。不能饶了他,这可是严重违纪。”
“哎,哎。”王陆杰阻止她,“也就那么回事,说是保密,又不是军事机密,前沿院还是挺多人知道的。苏彰虽然是外人,但卢小雷和苏彰谈恋爱,难免会提到吧!苏彰又没到处乱说,别那么认真。你以前认为是我泄密了,不也没有兴师问罪吗?你搞人家卢小雷干嘛?小雷挺可怜的了。”
“你还有道理了?变成我不好,你倒做起好人来了?”孙斐瞪大了眼睛。
“好,好,我没道理。我不好,你好。”王陆杰说,“咱们不说这个了,行吗?说远了。”
“是说远了。”张琦插嘴说,“算了,那会儿主要是意识场的事情要保密,现在意识场都解密了。我们进入云球的事情恐怕也瞒不了多久。还是接着说你的故事吧。”
“对,对,这才对嘛。”王陆杰说,“总之,傅群幼没那么了解情况,smartdecision也一样。这个拓跋ceo虽然厉害,算到了每一点,拿住了我们,但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他总算不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吧?意识场就是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穿越计划就是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傅老头和拓跋ceo都不清楚你们真正的价值。他们以为就是搞搞窥视者计划什么的,已经觉得很厉害了,更厉害的东西根本想不到。可其实不止这些,你们这里还有更加巨大的潜力,但是……呵呵……”王陆杰又笑了起来。
“又卖关子!”孙斐说。
“更加巨大的潜力!”王陆杰说,忽然严肃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孙斐看了几秒钟,又盯着张琦看了几秒钟,“你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赚钱呗!”孙斐说,“这有什么用?这不是让傅群幼更加不能放手吗?”
“你的意思是——”张琦想了想才说,“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对,对。”王陆杰忙不迭地说,甚至伸出手指点了点张琦,“张所长很聪明。以后咱们一起发财,你也有潜力。孙斐,你得跟张所长学习。”
“什么呀?”孙斐说,她还不明白。
“还是欧阳院长提醒了我。”王陆杰说,“欧阳院长是多年的老领导,又忙,本来不该什么事都打扰他。我已经离开了,我们这事和他又没什么关系,打扰他真是不对。但这段时间,我很苦恼,总要跟人讨论讨论。别人不懂,又有一些涉密的事情,不能到处乱说。本来主要想跟你们讨论,可你们老骂我,给我施加压力。特别是你,孙斐。”他冲孙斐做出一副很气愤的样子。
“活该!”孙斐说。
“所以,我只能找欧阳院长汇报。还是欧阳院长老谋深算,他一下就抓住了要点。”王陆杰说。
“什么要点?”张琦问。
“风险啊!”王陆杰说,“巨大的风险。”
“什么风险?”孙斐问,“什么巨大的风险能让傅群幼放弃巨大的利益?”
张琦却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王陆杰,似乎在沉思。
“张所长明白了!”王陆杰说,“孙斐,你还不明白?你想想,对于云球,欧阳院长的态度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孙斐依旧很茫然。
“我们具体负责云球的运转,真正需要负责任的人却是欧阳院长。”张琦说,“我们一天到晚只是在想如何让云球进步,但因为云球人有意识场,欧阳院长需要想如何处理这五千万意识场。”
“对了!对了!”王陆杰又伸出手指了指张琦,“还是张所长明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