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西岭微微动了动唇,就见她蹙着眉,用旁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问自答道:“不对,这肯定不是一只简单的猴子——这是孙悟空!”
褚西岭:“……”
经历了几次答非所问,和所答非问,他终于明白李妮妮根本不是在和他讲话。
她甚至可能根本没注意到他在她身边——她只是在自言自语,梳理思路而已。
就像她刚刚在“总统府”里干的一样。
于是他抱着手臂靠在佛陀的大脚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她到底能把他这个大活人忽视到什么时候。
果然李妮妮站起来,一边盯着泛黄纸页上的插画,一边朝他相反方向走去,与他越离越远。
“孙悟空原型是印度神猴哈奴曼,而神猴哈奴曼是……《摩诃婆罗多》里的猴?”
她自己说着说着,又反驳自己:“不,哈奴曼是史诗《罗摩衍那》里的猴。”
“《罗摩衍那》里说,神祇罗摩的妻子被魔王劫走,他借助猴子哈奴曼的力量救出了妻子……所以哈奴曼就变成了神猴。”
“所以神猴崇拜,实际是罗摩崇拜。”
“2000年后,《西游记》借用了神猴哈奴曼的形象,塑造了孙悟空……”
她用炭条敲着自己华而不实的脑壳,边来回踱步,边飞快地把想起的东西记录下来。
“一边是佛教的佛陀,一边是婆罗门的罗摩,而罗摩又是湿婆的化身,湿婆又是婆罗门三大主神……”
“佛教是反婆罗门才出现,婆罗门差点绞杀了佛教……这两种宗教是完全对立的……”
她喃喃地说出结论:
“这个古城里的人有病吗?他们在同一个广场上,弄出两种对立的神!”
“……”
褚西岭目光随着她移过去,又随着她移过来。
他长腿不动,就斜斜倚在那里,等着她走过来。
李妮妮果然在他的脚上绊了一个趔趄,茫然地抬起头:“……你怎么在这?”
“……”
褚西岭冷冷地“呵”了一声,衔了一根烟在嘴边,眼底却露出笑意:“是啊,我怎么就在这?”
李妮妮没管他。
她抬头盯着宏伟的佛像,脑海中又想起了梦中佛像坍塌的一幕。
为什么一个广场上,要放着两个对立的神呢?
如果那条填满尸体的甬道真实存在,又会通向何方呢?
“这座佛是实心的吗?可以炸.开吗?”
褚西岭用刀尖磨下佛像上的一点泥土,放在嘴里抿了一下,发现这不是水泥,也不是寻常泥佛像的材料……而是花岗岩。
古代泥佛像,大多是用粗泥混合稻草制作,但这座佛像里面,居然是用整块花岗岩垒砌而成。
这种工艺,和埃及金字塔手法很像,非常不容易爆破。
更别说他们连炸.药都没有,所有军.火都被大小姐带走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这些褚西岭都没说,他只是在指尖搓了搓刮下来的泥土:“你一定要炸吗?”
李妮妮说:“我想炸。”
褚西岭也不问为什么:“全炸是不可能的,你只能选一个地方。”
李妮妮回想了一下梦中佛像裂开时,佛身各部分呈现的岩石厚薄程度,指向佛的两腿之间:“可以从那里炸进去吗?”
褚西岭:“……”
褚西岭:“不可以。”
褚西岭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和佛教是有什么过节吗?”
李妮妮:“没有,我只是听观海大师说过,如来佛为了灭欲,通过修炼把蛋蛋变得特别小,当然,也可能是可大可小。”
她脸上表情非常坦然,明明说的普世意义上比较避讳的话题,她却仿佛在说佛的一只手、佛的一只脚。
还在褚西岭放空的表情里,用手认真比了一下大小。
“观海大师说,这个在佛教里,叫‘马阴藏相’,。而既然佛平时会把蛋蛋缩小,所以我猜这个地方最薄,也最容易爆破。”
佛……佛什么?
褚西岭人生第一次听人把“佛”和“蛋蛋”两个词连在一起用,整个人罕见地出现了一种空茫的状态。
半晌,他说:“你拜佛时候,都是盯着这种地方看吗?”
李妮妮茫然道:“我不拜佛,但不可以看吗?”
褚西岭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不是不可以看,只是男女有别,下次最好换个地方看。”
李妮妮:“可佛也不是男的啊。”
褚西岭:“?”
李妮妮:“他们佛的观点是,一切诸法无有定相,非男非女,就是这些佛认为自己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算是最早的跨性别主义者。”
褚西岭:“……”
虽然共和国的军人永不认输,但是他这一秒的确想对这个话题认输。
片刻,他一条腿曲起半蹲在她面前,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不管跨不跨性别,反正以后就是不许看。”
李妮妮依旧茫然地看着他,片刻后像是想通了,点点头:“也是,如果真的是马阴藏相,都可以藏起来了,那也没什么好看。”
褚西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