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韫醒来就是在寝殿。</p>
她习惯性地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又想抬手揉揉脸、醒醒神，身侧就伸来一双手，温柔轻巧地止住她的动作。</p>
“阿母？”</p>
她睁眼就见到坐在床沿的郑菁，立时眼睛一亮，翻滚到她怀里。</p>
“什么时候来的呀？”</p>
秦王是个十分有领地意识的人，若无他召见，是坚决不允许旁人踏足他的地盘的，其中也包括他后宫的妃嫔。</p>
因此，类似于送汤送点心之类的争宠，不可能出现在秦王后宫。</p>
至于公子公主们……</p>
丁点大的小孩，哪有表达意见的机会，他们的生母不敢带他们过来，自然也只有秦王在想起的时候去看看。</p>
偏他还喜欢捎带上知韫。</p>
愁人。</p>
不知事的小孩真的很烦人，每次去都听他们哭唧唧要抱抱，抱吧，她累得慌，不抱吧，哭起来又可怜兮兮。</p>
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p>
“有些时候了。”</p>
郑菁眉心轻蹙，小心地拢着女儿的手，“蒙中郎回宫请医官，我囫囵听了几句你与人斗殴受伤的话，心里放心不下，便往章台殿来，正遇上你与王上回来，那时你还睡着呢。”</p>
郑菁平日从不往章台殿来。</p>
她和嬴政就是十分普通且平淡的君王与妃嫔的关系，哪怕她的女儿就被他带在身侧抚养，她也没兴趣凑上来。</p>
她看得很开，也很透。</p>
秦王的宠爱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与其借着女儿邀宠、惹得秦王不悦，不如安安静静地过她的小日子。</p>
今日是例外。</p>
她毕竟已经不是从前的小透明了，王宫中的寺人宫人，大多都愿意向她卖个好，一些不打紧的消息也很灵通。</p>
听说了自家女儿受伤的消息，没有哪一个母亲能坐得住。</p>
“我好像有点感觉？”</p>
知韫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半梦半醒间，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她阿母和阿父说话的声音，但她很快就又睡沉了。</p>
打架和哭都耗体力。</p>
偏偏她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早上又起得早，困劲儿一下就上来了。</p>
“那不叫斗殴。”</p>
她一本正经地纠正，“今天是我单方面揍他。打得有来有回才叫斗殴，那小胖墩哪里有跟我还手的余地啊？”</p>
别看她小，有的是力气。</p>
嬴政身高八尺六寸，郑菁身高七尺五寸，得益于父母的高个子基因和最顶尖的成长环境，她在同龄人中绝对是比较高的那一波。</p>
她好歹也是练过骑射、学过剑术的，揍个小孩绰绰有余。</p>
——那小胖墩看着壮实，但温室的小孩一点也不抗揍。</p>
“你倒是挺得意啊。”</p>
郑菁轻轻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单方面揍人，结果自己伤了手？不是在你阿父面前哭着告状被人家的脸打了？”</p>
“……阿母！”</p>
可恶，她就知道！</p>
她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p>
栎阳公主脸爆红，哼哼唧唧地不肯依，“你怎么可以笑话我？还有阿父，他怎么能什么好的坏的都跟你说呀？”</p>
她不用想都知道。</p>
除了秦王，谁敢跟人说？</p>
“难道阿母是外人？”</p>
郑菁眸中浮起点点笑意，揽着女儿，温声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的手伤成这样，晓不晓得阿母多担心？哪怕他言语不逊，辱及你与王上，难道不能回来告状么？”</p>
老母亲温柔地碎碎念。</p>
早晨气势汹汹地揍人的栎阳殿下乖巧得不得了，眼神都清澈了。</p>
别念了，别念了。</p>
她现在严肃怀疑，嬴政跟郑菁告状，就是为了让郑菁来管她。</p>
——崩人设了啊喂！</p>
“我饿了。”</p>
趁着郑菁中场休息，听得眼睛发直的知韫连忙使出她百试百灵、屡试不爽的独门绝技。</p>
果然，郑菁立时打住。</p>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p>
于是，秦王一来就见到栎阳公主被她阿母悉心照顾着吃饭。</p>
那叫一个神采飞扬。</p>
小姑娘嘴里叼着一块炙羊肉，嘀嘀咕咕地在那挑食，被郑菁温柔拒绝后，嘟了嘟嘴，却还是乖乖吃下了。</p>
“阿父！”</p>
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她笑盈盈地转头看来，似晨光明媚。</p>
“王上。”</p>
郑菁侧眸，正要起身行礼，就被嬴政抬手制止，而后他走到床沿坐下，握着女儿的手看了看，眉峰聚起。</p>
“还疼么？”</p>
抹了药后，手背上的淤痕紫意更浓，瞧上去倒是更可怖了，虽然他知道这是伤愈的必经阶段，但就是心疼。</p>
“还行。”</p>
知韫刚被喂了一勺米饭，嚼了嚼，口齿不清道，“一点点啦！”</p>
她真的没那么娇气啦！</p>
嬴政不置可否。</p>
想着该叮嘱教训的方才郑菁都已经叮嘱教训过了，故而他只示意帮着布菜的宫女退下，十分自然地接过玉箸。</p>
“嗯哼。”</p>
玉箸刚伸出去，就听知韫咳嗽一声，对着他挤眉弄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