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韫缩了缩脖子。</p>
这平淡的听不出一丝起伏的语气，何尝不是秦王情绪的外显？</p>
看来确实挺生气的。</p>
她乱七八糟地瞎想一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定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凌乱气息，方才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踮着脚尖猫猫祟祟地往里走。</p>
秦王正在处理政务。</p>
就跟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专心地阅看手中的奏折，偶尔提笔在上边落下几笔。</p>
太子殿下瘪了瘪嘴。</p>
什么嘛。</p>
对小孩冷暴力是不可取的，这会伤害到她幼小且脆弱的心灵的。</p>
她对着侍立在殿中的寺人谒者们使了个眼神，又伸出手对着殿外指了指，寺人谒者们立时心领神会，余光见秦王似乎并无阻止的意思，便也顺从且安静地退下。</p>
于是知韫心下立马安稳了。</p>
“阿父，我回来喽。”</p>
她迅速露出最乖最甜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踏过阶陛，跪坐在他摆放奏折的漆案前，“我好想好想阿父的，阿父有没有想我啊？”</p>
拖长了调子，粘牙得很。</p>
“你挡光了。”</p>
冷酷的秦王不为所动。</p>
知韫:“……”</p>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悄咪咪看了老父亲一眼，悻悻地往边上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挪到他的身侧。</p>
“阿父～”</p>
太子殿下怯生生地伸出小手，牵着秦王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下次不敢了嘛。”</p>
“不敢？”</p>
嬴政冷嗤一声，眉目间似是凝着霜雪，讥诮道，“先斩后奏是你，阳奉阴违也是你，这天底下，竟还有寡人的太子不敢做的事情？寡人孤陋寡闻，却是想请教一二。”</p>
“……我错了。”</p>
太子殿下蔫头耷脑的。</p>
“阿父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不敢有下一次了。”</p>
“不敢，不是不想。”</p>
嬴政险些被这个死犟死犟、知错就是不改的逆女给气笑了，捏着奏折的手没忍住使了几分力气，奏折的边缘立马蔓延上几道皱痕，于是他将奏折随手掷在漆案上，黑沉沉的凤眸一扫。</p>
“你……”</p>
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顿住，他瞳孔微缩，眉峰瞬间拧在一起。</p>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p>
他立马捧着女儿那不再胖嘟嘟的脸蛋仔细看了看，又起身将人抱在怀里掂量了一下。</p>
“他们都是怎么照顾你的？还是你在外头压根就没有好好吃饭？”</p>
秦王大怒！</p>
他抚养一只幼崽容易吗？</p>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天天的尽是操不完的心，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与心血，才将她从丁点大的小崽子养成如今这般模样，结果放她出去撒个欢，身上的肉都没了！</p>
他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肉！</p>
都！瘦！没！了！</p>
“……啊？”</p>
正一心一意地装着可怜、试图磨得老父亲心软的知韫猝不及防就被提溜起来，跟称量猪崽子似的掂量体重。</p>
“阿父。”</p>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长高了呢？”</p>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p>
在外边嘛，自然是比不上在章台宫中养尊处优，整日里跑来跑去的，当然长不了肉，再加上小半年的时间，足够让她长高一两寸，视觉上自然显得她瘦了太多。</p>
太子殿下有点忧愁——</p>
老父亲这样见不得她变瘦，那等她以后抽条了，可怎么办呦！</p>
“你说什么？”</p>
嬴政面无表情，“嬴姮，你还记得在出咸阳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吗？”</p>
怎么出去的，怎么回来。</p>
现在呢？</p>
身上软乎乎的肉没了，白里透红的肤色也没了，就差把自己混成乡野小孩的模样了。</p>
知韫:“……”</p>
“那我也不想这样的嘛！”</p>
太子殿下委屈巴巴，“可我是出去巡视的，又不是出去享福的，风吹日晒，怎么可能保持住原来的模样嘛！”</p>
她伸手环住嬴政的脖颈，小猫儿似的蹭了蹭，泫然欲泣。</p>
“阿父，你嫌弃我了么？”</p>
“胡说八道什么？！”</p>
嬴政被她气了个仰倒，咬牙切齿道，“寡人就是太宠着你了，才纵得你胆大包天，连寡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事情都敢干！”</p>
“可我就是阿父宠出来的呀！”</p>
小姑娘水汪汪的杏眸盈着雾气，眼尾染上薄红，吸了吸鼻子，嗓音中带着委屈巴巴的哭腔，小声又怯怯。</p>
“我就是被阿父宠着长大的小孩啊！难道阿父不愿意再宠着我了么？”</p>
嬴政:“……”</p>
“我真的知道错了。”</p>
她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牵他的手，“阿父，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p>
嬴政:“……”</p>
“嬴姮，你就是仗着寡人舍不得教训你，才这样胆大妄为。”</p>
他深吸一口气，哪怕知道她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到底还是心疼压过了恼怒占据上风。</p>
“别哭了。”</p>
秦王缓和了语气，指腹轻轻地擦去她的泪珠，“本来就把自己折腾地又黑又瘦，一哭起来，看着就更丑了。”</p>
知韫:“……”</p>
“阿父，你太过分了！”</p>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控诉，“你怎么可以嫌弃我？”</p>
“我说错了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