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沈眉庄之前的种种表现令他失望至极，遂渐渐改变了策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甄嬛。</p>
甄远道身为文官，官职不算高，在前朝根基也不深，且骨子里又有着文人的清傲，即便日后年羹尧倒了，甄远道也难以像年羹尧那样形成尾大不掉之势。</p>
况且，“文人造反，十年不成”，扶持甄嬛显然风险更小，顾虑也少得多。</p>
原本他已经放弃扶持沈眉庄了，谁知今日沈眉庄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p>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依赖家族庇护的女子，面对暗流涌动的后宫局势，不仅应对不了，甚至还有些自以为是的蠢钝。</p>
未曾想她竟然长心眼子了。看来经过上次溺水一事，她也看明白了后宫背后隐藏的复杂局势，更加谨慎了。</p>
如此看来，或许他可以借着皇后的谋算试探沈眉庄一二，看她究竟能看明白多少。若是能让他满意，或许他可以再给沈眉庄一个机会，也可以重新修改自己的布局。</p>
只用文臣或者武将单独一方来制衡年羹尧或许也不算保险，若是沈眉庄得用，也许他可以将文臣和武将两方结合起来制衡年羹尧，日后也避免一家独大。</p>
思及此处，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开口道：“沈贵人，你且说说看，权当是闲话家常罢了。”</p>
他的语气虽轻描淡写，却隐隐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p>
皇上既已开口，容不得沈眉庄再装傻充愣，她只得凝神细思该如何作答。</p>
既要避开皇后暗设的未知陷阱，又要尽力让皇上满意。她心中权衡，眉头微蹙，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p>
安陵容见状，心中暗叹。原本以为沈眉庄躲过了皇后用言语牵引的陷阱，却未曾想又被皇上追问起来。</p>
看来这一劫，沈眉庄终究难以避过。</p>
她悄然抬眼偷瞥了皇帝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完全猜不出他此举背后的用意。</p>
安陵容琢磨不透，索性也不再费心。此事暂时与自己无关，若沈眉庄回答失当，被皇后抓住可利用的机会，待离开景仁宫后再提醒她多加提防就是了。</p>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沈眉庄就是因为宫人的一碗绿豆汤，将话题延展到了裁减妃嫔分例之事上。然后皇后借机削减了各宫用度，尤其是妃嫔每日的菜例大多都改以素菜为主。</p>
随后，皇后又让人暗中散布谣言，称此乃沈眉庄的建议。消息一传开，喜食肉菜与蟹黄酥的华妃顿时怒火中烧，对沈眉庄恨之入骨。</p>
于是，“假孕局”便诞生了，环环相扣，令人防不胜防。</p>
而皇后作为这一切的推手，对华妃的性格也是精准拿捏。她仅需稍施手段，便将沈眉庄引入局中，再借华妃之手算计于她，便足以达到目的，不仅令沈眉庄失去协理六宫的资格，还失了恩宠。</p>
真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p>
沈眉庄略一沉吟，随后浅浅一笑，道：“皇上，臣妾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若说得不对，还望皇上莫要取笑臣妾才是。”</p>
皇帝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挑，声音淡然道：“但说无妨。”</p>
沈眉庄收敛笑意，神色认真地开口：“臣妾想着，其实每日各宫里的份例大多用不完。比方就拿贵人来说，每日陈粳米一升二合、猪肉六斤、鲜菜六斤、白面两斤，还有豆腐一斤八两，便是再多长几张嘴也是吃不完的，就不用说嫔位与妃位的宫例了。所以，臣妾想着倒不如将这些都折成现银分给各宫里，至于……”</p>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唇边的浅笑渐隐，心头莫名泛起一阵恐慌，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似乎不宜出口。</p>
她下意识想去看安陵容反应，却又怕自己的举动落入皇后眼中，从而给容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生生止住动作。</p>
“怎么不说了？”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中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p>
沈眉庄心下一动，好似久坐有些累了一般，微微侧了侧身，借着动作将目光扫向对面的安陵容，恰好捕捉到她眉宇间闪过的一丝忧虑，又见她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无声说了两个字。</p>
一瞬间，沈眉庄心中已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自己的法子行不通，且有弊端，可容儿说的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她一时也分辨不出来。</p>
她暗自攥紧袖中的手指，强压下涌上来的慌张。</p>
既然分辨不出容儿提醒之意，那便先以几句俏皮话搪塞过去，顺便自认思虑欠周。</p>
谁知，收回目光之际却无意瞥见甄嬛晦暗不明地扫了自己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p>
她哪里还不明白，显然甄嬛也听出了她的法子有问题，却不曾想过隐晦提醒她，哪怕也如容儿那般无声的提醒呢？</p>
这一刻，她的心被甄嬛凉透了，可此刻也不是细究的时候。</p>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明白了容儿说的是“分例”二字，也心有灵犀的明白了容儿的意思。</p>
既然想通了关节，她自是知道该如何去应对，继而道：“臣妾方才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此法似乎并不十分周全。”</p>
皇后一开始默不作声，心里却是高兴的，因为沈眉庄即将踏入她设下的陷阱里，哪知沈眉庄说了一半忽然改了口，她未来得及扬起的唇角一下僵住。</p>
皇帝听得沈眉庄前面的话，心里是有些失望的，谁知她话锋一转又改口了，皇帝这下真来了几分兴趣，笑问:“哪里不妥当？”</p>
沈眉庄的声音平稳，但字句间已显出几分谨慎，“原本臣妾想着可以把绿豆和冰糖的例子也折成现银，分给各宫的奴才，一来可以节省开销，二来也能人人有份。然而细细琢磨之后，却发觉此法实在不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