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景娴的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羽毛，忽明忽暗地飘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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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苏醒的是触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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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像被扔进了滚烫的炭盆，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腾，每一寸皮肤都灼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股灼热的气浪。她想掀开身上的被子，手脚却软得像没了骨头，稍微一动，就头晕得天旋地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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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水……</p>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干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微弱的气音从唇间溢出，细得像蛛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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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渐渐清晰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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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的描金横梁在眼前扭曲成怪诞的形状，帐幔上绣着的玉兰花仿佛活了过来，在热浪中轻轻摇曳。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刚睁开就又被水汽糊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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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她的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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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这是她的床，可为什么……身体里那股躁动的热浪越来越凶，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让她忍不住想蜷缩起来，又想发疯似的撕扯衣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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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傅恒……</p>
她无意识地呢喃，意识又开始涣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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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闪过傅恒在禁苑为她戴玉镯的画面，他指尖的温度明明是凉的，此刻却像烙铁似的烫在她腕间。又闪过永定门他翻身上马的背影，银甲在日光下亮得刺眼，他说“等我回来”，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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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声音很快就被另一股更燥热的洪流淹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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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像在烧红的铁板上挣扎，理智被热浪一点点熔解，只剩下原始的、想要挣脱束缚的本能。手指胡乱地抓着锦被，指甲深深掐进柔软的缎面，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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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救……救命……</p>
她再次试图呼救，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不知是咬到了嘴唇还是牙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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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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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直直落在她身上。景娴的心猛地一缩，残存的理智让她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碎玉轩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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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该走了。”其中一个婆子开口，声音粗哑得像磨过砂纸，不带半点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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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拼命摇头，眼里蓄满了泪水，混合着汗水滚落，在滚烫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浅浅的泪痕。她想质问她们是谁，想喊春桃，想抓住什么东西，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婆子朝她伸出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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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的手掌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景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躲，却被牢牢按住了。她们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动作粗鲁却又带着某种刻意的“小心”，仿佛在搬运一件易碎却又不得不搬的瓷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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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你们……是谁……</p>
她终于挤出几个含混的字，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残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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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们没理她，一左一右地弯腰，像抬轿子似的，轻松地将她从床上架了起来。景娴的身体软得像条没有骨头的蛇，只能任由她们摆布，双脚离地的瞬间，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却被其中一个婆子狠狠掐了把胳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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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点。”那婆子低声呵斥，语气里的威胁像冰锥，刺得景娴浑身一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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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架着她往外走，脚步踉跄却异常迅速。景娴的头无力地靠在婆子的肩膀上，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不是宫里常用的熏香，带着点市井的粗粝气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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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烛火在眼前明明灭灭，像无数只鬼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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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自己的房间越来越远，梳妆台上那只装满红豆的琉璃瓶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像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被带走。春桃睡在偏殿的身影被门帘挡住，她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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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春桃……</p>
眼泪混着汗水滚落，砸在婆子的衣襟上，瞬间被滚烫的体温蒸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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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抄手游廊时，暴雨还没停。风卷着雨丝从廊下灌进来，打在景娴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片刻。她瞥见院门外停着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四个轿夫低着头站在雨里，像四尊沉默的石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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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要带她去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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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身体里那股汹涌的热浪冲散了。她像被丢进了旋转的漩涡，周围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在疯狂旋转，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