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最毒,晒得人头晕眼花。傅恒的嘴唇裂了好几道口子,血痂混着汗水,在下巴上结成硬壳。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像破锣,每喊一声,喉咙里就像吞了把沙子,火辣辣地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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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富察傅恒……求皇上……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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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开始破碎,可他还是在喊。膝盖下的血痕已经变成了暗红,裤料磨破的地方,能看见外翻的皮肉,被烈日一晒,疼得像在火上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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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太监偷偷递来水,被他挥手打翻。水洒在石阶上,瞬间被蒸发,只留下淡淡的水痕,像他此刻的希望,渺茫得几乎看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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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起了风。傅恒的身子开始晃,像是随时会栽倒。他的视线变得模糊,那扇朱漆门在他眼里成了重影,可他还是机械地叩首,呼喊,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却带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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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景娴……</p>
他在心里默念,眼前闪过她穿着水绿裙的模样,闪过她在海棠树下的笑,<span>富察傅恒</span>我不会放弃的……绝不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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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爬上檐角时,傅恒的声音彻底哑了。他只能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嘴唇还在无声地动着,一遍遍说着“求皇上成全”。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只剩下麻木的疼,像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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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朝臣越来越少,窃窃私语也没了。大家都知道,这位富察将军是铁了心要跪到底,可这养心殿的门,怕是到天亮也不会为他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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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下了点露水,打湿了傅恒的头发。他的身子晃得更厉害了,好几次差点栽倒,都被他用尽全力撑住。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根快要被压断,却还在强撑的芦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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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富察傅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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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再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眼泪终于忍不住,混着露水和汗水,从眼角滚落,砸在石阶的血痕上,晕开一小片淡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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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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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微曦初露到晨光熹微,从人声鼎沸到万籁俱寂,他像尊钉在地上的石像,用血肉之躯,对抗着至高无上的皇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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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门,始终没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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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傅恒还在跪着,嘴唇依旧无声地动着。他知道自己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可他还是想跪下去,为了那个在海棠树下等他的姑娘,为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为了他这颗,就算被碾成粉末,也还在为景娴疼着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