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的视线落在他按腰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此刻却在微微发抖。她知道他伤得重，养心殿外那三天三夜，不是假的。那些血，那些疼，都是为了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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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想，不敢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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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是娴贵人，是皇帝的妃嫔，是钮祜禄家用来稳固地位的棋子。那些关于“傅恒哥哥”的记忆，那些在海棠树下的约定，早就该被埋进土里，烂在泥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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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片残花瓣，落在景娴的珠钗上。她微微偏头，避开了那点触目的粉，动作里带着种刻意的疏离，像是连这点自然的触碰，都觉得是种冒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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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看着她这个动作，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涩得发疼。他多想上前一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替她拂去发上的落瓣，问问她在碎玉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可他不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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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袍的影子，像座无形的山，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往前一步，就是僭越，就是对皇权的挑衅，就是把富察家和钮祜禄家都推向深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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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眼眶慢慢红了。不是哭，是那种被什么东西憋在心里，胀得发疼的红。她看到傅恒眼底的挣扎，看到他按在腰上的手攥得发白，看到他嘴唇动了又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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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懂。他和她一样，都被这宫墙困着，被这身份缚着，连说句话，都成了奢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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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该回了，皇上还等着您去养心殿侍墨呢。”宫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催促，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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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视线，看向地面。光滑的石子路上，映着她模糊的影子，穿着石青色的宫装，戴着沉重的珠钗，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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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提起裙摆，一步一步往前走。珠钗的流苏晃得更急了，叮铃铃的响，像是在替她哭，又像是在赶着她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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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比记忆里瘦了太多，石青色的宫装裹着她，像裹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走到假山拐角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脸，却没有回头，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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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泪，终于从傅恒眼角滑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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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想去擦，却发现脸上早已一片冰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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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还在吹，残花还在落，御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正艳。可那抹曾经照亮了他整个青春的鹅黄，真的再也看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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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石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留下一串细碎的珠玉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密密麻麻，疼得没有尽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