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烛火跳了跳，把永璂的影子投在帐子上，拉得又瘦又长。他攥着景娴的手，指腹蹭过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双手曾戴着最华美的翡翠镯子，曾轻巧地翻看过堆积如山的奏折，如今却枯瘦得像截老树枝，连握拳的力气都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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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永璂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守了三天三夜，眼窝青得像被人打了一拳，龙袍的下摆皱巴巴的，沾着些许药渍，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帝王威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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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眼皮颤了颤，终于掀开条缝。昏黄的烛火照进她眼里，像是落了两簇将熄的火星。她费力地转动眼珠，定在永璂脸上，嘴角缓缓牵起个极淡的弧度，却扯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i>钮祜禄景娴</i>傻孩子……龙袍都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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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不在乎。”永璂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额娘，您再撑撑，太医说……说您只是累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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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太医的话……哄人的……</p>
景娴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想摸摸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坠了下去。永璂赶紧伸手接住，重新把她的手按在自己手心里。她的手太凉了，像揣了半辈子的冰，连他掌心的热度都焐不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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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传来李玉轻咳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这老东西跟了弘历一辈子，如今又守着永璂，宫里的风雨看了七十年，此刻却在廊下站着不敢进来——谁都知道，这是太后要跟皇上说体己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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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永璂……</p>
景娴忽然用力，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背，指节泛出青白，<i>钮祜禄景娴</i>听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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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连忙俯身，额头几乎碰到她的鬓角。她发间的檀香早就被药味盖过了，只剩下点若有似无的苦涩，像极了那年弘历把她从钮祜禄府接进宫时，她偷偷抹在帕子上的黄连水——那时她总说，苦日子，先尝尝滋味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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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做个仁君……</p>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每个字都像钉进永璂心里，<i>钮祜禄景娴</i>别学哀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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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帕子捂住嘴时，已经洇开大片暗红。永璂的心猛地揪紧，想叫太医，却被她用眼神按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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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也别学你父皇……</p>
景娴放下帕子，嘴角还沾着点红，笑起来竟有种诡异的凄艳，<i>钮祜禄景娴</i>他呀……是个痴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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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小时候，撞见父皇把额娘按在养心殿的龙椅上亲，额娘的银簪掉在地上，父皇却不管不顾，只一遍遍地说“娴儿，你是朕的，连头发丝都是朕的”。那时他不懂，只觉得父皇的眼神吓人，像头护食的狼。后来才知道，那是爱到疯魔的样子——父皇为了额娘，废了三位谏言的御史；为了额娘一句“喜欢江南的水”，动用了三百万两银子修运河；也为了把额娘牢牢锁在身边，亲手把傅恒舅舅派去了最凶险的战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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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他把江山当筹码……赌你额娘的心……</p>
景娴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飘向了远处，像是看见了很多年前的弘历，那个穿着明黄常服，在御花园里追着她跑的少年，<i>钮祜禄景娴</i>可他忘了……心这东西……赌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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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的手背被她掐出几道红痕。他忽然想起额娘的梳妆匣里，藏着半枚碎掉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恒”字。李玉说，那是傅恒舅舅的东西，当年被父皇摔碎在太和殿的金砖上，碎片溅起来，划破了额娘的手背。他见过那道疤，在腕子内侧，像条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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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额娘也……也赌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