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脚却怎么也迈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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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象着景娴看到他时的模样：或许会红着眼眶瞪他，骂他“禽兽不如”；或许会捂着脸躲开，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或许……她会直接拿起桌上的东西砸过来，就像小时候他抢了她的蜜饯那样——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伤她伤得这样深，那些东西砸在他身上，怕是连皮毛都伤不了，却能把他的心砸得稀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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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她是钮祜禄家的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将来是要嫁给傅恒的。傅恒还在边关等着她，他们说好的，凯旋就赐婚。若是他此刻闯进去，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昨夜的事……景娴还怎么做人？富察家的脸面，钮祜禄家的名声，还有她和傅恒的婚约……怕是全要毁在他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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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侍卫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见他半天不动，还以为他在琢磨什么要紧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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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猛地回过神，摆了摆手：<span>弘昼</span>没事了，你们继续巡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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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应声退下，宫道上又只剩他一个人。风从宫墙那边吹过来，带着碎玉轩里特有的海棠香，那香气以前闻着总觉得清甜，今天却涩得他舌根发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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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沿着墙根来回踱步，一步，两步，三步……靴子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宫道里格外清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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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累了，就靠在墙边站一会儿，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蜷缩着哭泣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上的砖缝，指甲缝里嵌进了灰，疼得他皱了皱眉，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依旧一下下抠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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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高，又慢慢往西斜。宫道上开始有往来的宫女太监，见了他都赶紧垂首行礼，脚步匆匆地绕道走——谁都知道和亲王今儿不对劲，那张素来带笑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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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路过，笑着打招呼：“王爷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太后刚还念叨您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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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勉强扯出个笑，声音哑得厉害：<span>弘昼</span>没事，就是瞧这海棠开得好，站会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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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头上的海棠，笑着应了几句，转身走了。他看着嬷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意瞬间垮掉，又变回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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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宫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弘昼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孤零零地投在碎玉轩的宫门上，像个无处可去的游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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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在这儿站了一整天，水没喝，饭没吃，喉咙干得冒烟，腿也麻得快没了知觉。可他还是不想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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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觉得，再等等，或许那扇门就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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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景娴会走出来，哪怕是红着眼眶骂他几句，也好过这样一无所知的煎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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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深夜，碎玉轩的门还是没开，里面静悄悄的，连点烛火的影子都瞧不见，像是座空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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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敲过三梆子，夜露打湿了他的肩头，凉得刺骨。弘昼打了个寒颤，终于意识到，她不会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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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不想见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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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换作是他，被自己最信任的哥哥那样对待，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还肯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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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像看一个永远也打不开的结。然后慢慢转过身，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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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夜里回荡，一声声，像敲在心上的锤。手里的玉兰帕子被他攥得温热，上面的血迹和泪痕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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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碎玉轩内室的窗纸后，有一双红肿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望着他踉跄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缓缓滑落一滴泪，砸在冰冷的窗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