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渐收了，天边裂开一道惨淡的光，勉强照亮养心殿外的狼藉。弘历站在丹墀之上，目光沉沉地落在景娴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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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那里，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单薄的身子，勾勒出微微隆起的小腹。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可那里面没有半分柔情，更没有对弘昼的眷恋，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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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当年她被困在冰窖里，明明冻得嘴唇发紫，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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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钝痛顺着血脉蔓延开来。他忽然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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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爱弘昼，甚至连半分情意都没有。她拼了命护住的，不过是一条她认为不该这样死去的性命，是那段早已被尘埃掩埋的少年情谊，是她骨子里那份不肯见死不救的执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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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份执拗，偏偏要用她自己的性命来赌，要用他最痛的地方来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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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她通红的眼，那双曾映过御花园的蝴蝶、映过傅恒的铠甲、也映过他偶尔流露的温柔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心口的钝痛越来越烈，几乎要将他吞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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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不懂她的苦？她怀着孽种，前路本就一片黑暗，若弘昼再死，她便是亲手逼死孩子父亲的罪人，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可他懂，不代表他能接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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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天子，坐拥天下，却连一个想护的人都护不住。他想将她纳入后宫，护她一世安稳，可她心里装着傅恒；他想严惩弘昼，替她讨回公道，可她却用性命相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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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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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最苦，最痛，却也是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法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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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他紧了紧攥得发疼的拳头，指尖微颤，最终还是猛地挥袖，转身面向养心殿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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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三日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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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span>弘历</span>和亲王府备好花轿，赐钮祜禄景娴为和亲王嫡福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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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满场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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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风吹过檐角的声音都消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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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她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弘历决绝的背影，明黄色的龙袍在惨淡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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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福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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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嫁给弘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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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毁了她清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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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了命救下他，不是为了要嫁给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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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她下意识地念起那个名字，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她几乎窒息。她和傅恒的约定，那八抬大轿，那满院海棠，终究是成了一场泡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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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不……</p>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i>钮祜禄景娴</i>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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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弘历没有回头，龙袍的衣角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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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也惊呆了，他猛地抬起头，背上的荆棘刺痛钻心，却远不及此刻心口的震骇。<span>弘昼</span>皇上！不可！</p>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动作太大，背上的血痕又裂开一片，疼得他眼前发黑，<span>弘昼</span>臣弟不配！景娴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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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这是圣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