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以为，只要他足够强，能为皇上守住这万里江山，就能护得住他的景娴。</p>
</p>
可现在......</p>
</p>
"哐当——"</p>
</p>
长剑从他手中滑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p>
</p>
一声刺耳的脆响划破暮色，剑刃竟在落地的瞬间崩开一道裂痕，像条狰狞的蛇，蜿蜒着爬过寒光凛冽的剑身。</p>
</p>
傅恒怔怔地看着那道裂痕，忽然笑了。</p>
</p>
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嘶哑得像破锣，震得亲兵们头皮发麻。他笑得浑身发抖，铁甲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凄厉，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剑刃的裂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p>
</p>
原来他浴血奋战守护的家国，早已把她换了归宿。</p>
</p>
原来他豁出性命赢来的军功，不过是换得她嫁作他人妇的圣旨。</p>
</p>
原来他以为固若金汤的誓言，在皇权面前，脆弱得像这崩裂的剑刃。</p>
</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p>
他笑得更大声了，弯腰去捡那柄剑，手指却被崩裂的剑刃划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在满地的海棠花瓣上。</p>
</p>
红得刺眼。</p>
</p>
像她指尖的血，像他心口的血，像那道把他们生生劈开的圣旨上的红绸。</p>
</p>
<span>富察傅恒</span>景娴......</p>
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梦呓，<span>富察傅恒</span>你怎么能......怎么能......</p>
</p>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这次没忍住，一口鲜血直直喷在海棠树干上，溅在那个"恒"字旁边，像朵骤然绽放的血色海棠。</p>
</p>
"将军！"亲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上来想扶他。</p>
</p>
傅恒却猛地挥手推开他们，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重重撞在海棠树上。树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更多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发间、他染血的衣襟上。</p>
</p>
他望着皇城的方向，那里灯火渐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河。可那片星河再亮，也照不进他此刻的绝望。</p>
</p>
他知道皇上的心思。弘历看景娴的眼神，他不是没察觉；弘昼对景娴的觊觎，他更是心知肚明。可他总以为，只要他足够优秀，只要景娴的心在他这里，就没人能拆散他们。</p>
</p>
多可笑。</p>
</p>
他在北疆杀敌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被一道圣旨，推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p>
</p>
而他用命换来的功名，竟成了皇上安抚他的筹码。</p>
</p>
<span>富察傅恒</span>去他的家国......</p>
傅恒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span>富察傅恒</span>去他的前程......</p>
</p>
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那棵海棠树上。</p>
</p>
树干发出痛苦的呻吟，更多的花瓣被震落，像场盛大的葬礼。</p>
</p>
可他踢得越狠，心口的疼就越烈。直到腿脚发软，再也站不住，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p>
</p>
长剑躺在脚边，崩裂的剑刃在暮色里闪着寒光，像在嘲笑他的无能。</p>
</p>
傅恒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能拉强弓，能挥利剑，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却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p>
</p>
他想起景娴送他出征时的样子。她站在城门口，红着眼圈，却硬是挤出笑容："傅恒，我等你回来。"</p>
</p>
他当时说："一定。"</p>
</p>
现在想来，那两个字，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p>
</p>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天边最后一点霞光也被夜色吞没。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海棠树梢的呜咽，像谁在低声哭泣。</p>
</p>
傅恒就那么坐在地上，背靠着海棠树，怀里紧紧攥着那片风干的海棠花瓣。花瓣被他的血浸透了，变得又软又沉，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生疼。</p>
</p>
远处隐隐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他早已碎成齑粉的心上。</p>
</p>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p>
</p>
就像这崩裂的剑刃，就像这落尽的海棠，就像他和她，再也回不到那个刻字缠红绸的午后了。</p>
</p>
他能守住这万里江山，却终究，守不住她。</p>
</p>
夜风吹过，卷起满地的海棠花瓣，打着旋儿飘向远处，像是要把这巷子里的绝望，都卷进无边的黑暗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