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稳婆抱着襁褓掀开门帘跑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意，“是位小格格！母女平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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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顾不上听她说什么，踉跄着推开众人冲进产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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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草药和汗水的味道。景娴躺在铺着白布的拔步床上，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起皮，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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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景娴……</p>
弘昼的声音哽咽着，一步步挪到床边，伸出手想碰她，又怕惊扰了她，指尖在半空抖得厉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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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她。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用冷漠眼神看他的景娴，此刻像片被暴雨打蔫的海棠花瓣，轻轻一碰就会碎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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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谢谢你……</p>
弘昼蹲下身，额头的血迹蹭在床沿上，他却浑然不觉，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手背上，<span>弘昼</span>谢谢你……景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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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活着，谢谢你把孩子平安带来，谢谢你……还在我身边。这句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烫得他心口发疼。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感谢，这一切苦难本就是他造成的，可此刻除了这三个字，他想不出任何能表达心意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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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目光扫过弘昼淌血的额头，扫过他通红的眼眶，最终落在稳婆抱来的襁褓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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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很小的婴儿，被裹在杏色的襁褓里，闭着眼睛，小拳头却攥得紧紧的，脸颊红扑扑的，像颗刚剥壳的荔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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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嘴角，忽然微微向上弯了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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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意很淡，淡得像清晨的薄雾，却真实存在着。不是对他，不是对这产房，只是对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带着种初为人母的柔软，像极了当年在碎玉轩，她看着傅恒种下的海棠发芽时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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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的心猛地一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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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懂了。那笑容里没有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她为孩子笑，为自己活下来笑，唯独不是为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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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点微弱的笑意，看着她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指尖的颤抖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心里那点失落，竟奇异地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她还在，他们的孩子还在，这就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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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可此刻她躺在他的王府里，怀里抱着他们的女儿，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傅恒远在北疆，弘历是九五之尊，他们谁也抢不走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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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自己卑劣，却又忍不住生出丝隐秘的欢喜，像暴雨后从石缝里钻出来的野草，顽固又顽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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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水……</p>
景娴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哭过的沙哑，目光始终没离开襁褓里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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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哎！水来了！</p>
弘昼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拿桌上的温水，却因为激动，手指碰倒了茶杯，青瓷碎片溅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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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笨手笨脚地收拾着碎片，额角的血还在流，滴在他的手背上，又滴在地上的水渍里。景娴终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冷漠，只有一片疲惫的平静，像看过了太多风雨的湖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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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嘴角那抹淡笑又清晰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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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蹲在地上，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眼眶又热了。他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或许这辈子都跨不过去。可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等她慢慢放下，等孩子长大，等那些伤痛被岁月磨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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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产房里却渐渐安静下来。婴儿偶尔发出两声软糯的啼哭，景娴的呼吸渐渐平稳，弘昼就蹲在床边，看着她们母女，额角的血迹慢慢凝固，心里的愧疚和欢喜交织着，像团解不开的线，缠绕着，拉扯着，却终究舍不得剪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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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景娴，他的女儿，都在。这就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