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檀香浓得化不开,一缕缕从鎏金香炉里钻出来,缠在梁上的盘龙雕饰上,像给冰冷的金龙蒙了层纱。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殿里那股沉沉的压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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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端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宝座上,手里的紫檀佛珠转得飞快,圆润的珠子碰撞着,发出清脆却又带着威严的声响。她眼皮都没抬,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两个人影上,那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看过去,像淬了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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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膝盖早就麻了。冰凉的青砖透过薄薄的跪垫渗上来,冻得她骨头缝都在疼,可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株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腰的翠竹。鬓边的素银簪子是她特意换上的,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却也愈发显得眉眼清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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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感觉到身侧弘昼的气息。他跪得离她很近,肩膀微微绷紧,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紧张。方才进殿时,他还想挡在她身前,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事,谁也替不了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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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太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常年礼佛的沙哑,却字字都像敲在石板上,“昨夜偏殿,到底发生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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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猛地抬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span>弘昼</span>太后,都是儿臣的错!昨夜儿臣喝多了酒,闯了祸事,与……与景娴妹妹……</p>
他话说到一半,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终究是没说出那更不堪的字眼,只是重重磕了个头,<span>弘昼</span>求太后降罪,一切责罚,儿臣一人承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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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很快就红了一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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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始终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能感觉到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太后的审视,宫女太监们的好奇,还有弘昼投来的、带着担忧和愧疚的眼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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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祜禄家的女儿,太后的侄女,和亲王弘昼……这几个词凑在一起,本身就是桩惊天丑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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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手里的佛珠忽然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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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她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你承担得起吗?弘昼,你是皇家的王爷!景娴是钮祜禄的嫡女,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侄女!你们俩……”她猛地将手里的佛珠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殿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皇家颜面,钮祜禄家的清誉,都要被你们这桩荒唐事给玷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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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珠散开,滚落在地,有几颗弹到景娴脚边,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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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太后息怒!</p>
弘昼急得声音都变了调,<span>弘昼</span>儿臣愿娶景娴妹妹为妻,以和亲王福晋之位待她,此生绝不负她!求太后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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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她?”太后的目光终于落在景娴身上,带着几分复杂,“景娴,你愿意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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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景娴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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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哭,也没有怨,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她先是对着太后磕了个头,动作标准得挑不出半点错处,然后才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殿里每个角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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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侄女……但凭姑母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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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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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猛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掩饰的狂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知道,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有多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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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看着她苍白却依旧挺直的脖颈,看着她眼底那抹深藏的倔强,忽然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太像她早逝的额娘,骨头硬,不肯服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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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太后重新拿起一串备用的佛珠,慢慢捻着,“既然如此,哀家就做这个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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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家颜面岂容玷污!钮祜禄家的脸面,也容不得半点闪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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