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西跨院的夜，比太和殿的金砖地暖了不知多少。桂花枝桠从月亮门里探出来，细碎的金蕊落在青石板上，混着晚风飘来清甜的香。景娴坐在临水的美人靠上，手里捏着只白瓷茶盏，温热的茶水晃出细碎的光，映着天上的圆月——那月亮亮得晃眼，像极了白天在朝堂上，弘昼挡在她身前时，玄色朝服上绣的团龙纹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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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抱着裹得严实的宝珠，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廊下便停了声：“王爷，福晋，小格格已经睡熟了。”她垂着眼，不敢多看——方才在偏厅远远瞧见，王爷看福晋的眼神，比这院里的月光还软，哪还有半分朝堂上护妻时的凌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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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转头时，目光先落在宝珠红扑扑的小脸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襁褓边缘，动作轻得像怕惊飞蝴蝶：<span>弘昼</span>抱去偏房吧，仔细盖好小被子，别着凉。</p>
等乳母应声退下，他才挪步到景娴身边，手里也端着杯茶，却没喝，只盯着她鬓边落的那片桂花，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span>弘昼</span>今日……多谢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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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出口时，他喉结悄悄滚了滚。白天在太和殿，景娴从袖中掏出密信的模样，声音清亮地质问李御史的模样，还有最后望着弘历、说“夫君护我何错之有”的模样，在他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他护了她半年，从雨夜初见她衣衫不整的慌乱，到她嫁入王府后处处透着的疏离，再到今天她主动站出来与他并肩，他像守着株寒梅，终于等来了花开的那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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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立刻应声，仰头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喉管滑下去，暖了胃，却没压下心里的慌——她想起方才弘昼碰宝珠襁褓时的温柔，想起昨夜书房里他鬓边的白发，还想起白天富察傅恒站在武将队列里，望着她时那声沉沉的叹息。年少时的倾心早已成了过往，纯妃的仇也清了大半，她忽然发现，这半年里，那个被她当作“复仇跳板”的和亲王，早已成了她睁眼闭眼都能想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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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弘昼。</p>
她忽然开口，声音比晚风还轻，却让弘昼的身体猛地一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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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着茶盏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了白——自她嫁入王府，她要么叫他“王爷”，要么干脆不称呼，这样清清爽爽叫他名字，还是头一遭。他猛地抬头，眼底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连呼吸都放轻了，怕自己听错了，又怕这是一场梦：<span>弘昼</span>我……我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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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却没看他，转头望向湖面。月光落在水里，碎成一片银鳞，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美人靠上的缠枝纹，耳根悄悄泛了红——方才在朝堂上直面御史的凌厉，此刻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羞赧与忐忑。她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纯妃送来的“安神茶”在舌尖泛着苦，想起自己醒来时看见弘昼，第一反应是“此人可利用”，想起他明知她的心思，却还是笨手笨脚地给她炖补汤，替她挡下王府里的闲言碎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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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以前……是我钻了牛角尖。</p>
她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i>钮祜禄景娴</i>总想着复仇，总想着利用你……</p>
说到“利用”二字时，她终于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懊恼，还有不易察觉的依赖，<i>钮祜禄景娴</i>可今日在朝堂上，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纯妃的账清了，傅恒也早有自己的归宿，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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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弘昼鬓边的那缕白发——月光下，那发丝泛着淡淡的银，比白天更显柔软。她想起昨夜在书房，他想把这缕白发藏起来的模样，心口忽然软得一塌糊涂：<i>钮祜禄景娴</i>弘昼，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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