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接过糕点,指尖触到油纸的粗糙纹理,不禁愣了愣神。</p>
“在想什么?”秋递来水囊,见他望着听雪殿的方向出神,不由问道。</p>
格瑞咬了口糕点,清甜的豆沙味在舌尖漫开,却压不住心口的涩:“在想……她醒了会想吃什么。”</p>
金趴在琉璃盒边,戳着盒壁上的冰纹笑:“等她醒了,我让我姐给她做冰绒草蜜饯!保证比你这糕点好吃!”</p>
秋无奈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别胡说,冰绒草是药材,哪能随便做蜜饯。”话虽如此,她望着盒子里莹白的叶片,这株草,或许真能让那个总被保护在羽翼下的小公主,重新睁开眼睛。</p>
三人没多耽搁,踩着元力滑板往听雪殿赶。夜风渐凉,格瑞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琉璃盒上,生怕寒气不够,冻不住这救命的草。秋看在眼里,默默将滑板的速度又提了几分。</p>
琉璃塔顶的金芒依旧明亮,只是比来时柔和了许多。格瑞刚落地,就看到芬格尔站在塔下,白发在风中乱舞,手里的玉杖几乎要嵌进冰砖里。“回来了?”老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p>
“找到了。”格瑞举起琉璃盒,盒壁上的冰纹在月光下流转,“活的冰绒草。”</p>
芬格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转身就往塔内走:“快!创世神刚稳住她的魂魄,正是用草的时候!”</p>
塔内暖意融融,创世神正坐在床边,指尖萦绕的金光比之前黯淡了不少。听到动静,他抬头看来,目光落在琉璃盒上时,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些:“带来了?”</p>
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冰绒草刚接触到塔内的空气,叶片上的冰晶便化作白雾蒸腾起来,银白色的根须在雾中轻轻舒展,竟透出淡金色的光。“需要怎么做?”她问道。</p>
创世神抬手示意她靠近:“放在她眉心,用你的元力催动草叶里的灵力。冰绒草认主,你是第一个找到它的人,你的元力最合它的性子。”</p>
琉璃塔顶的金芒如同凝固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玉床上的少女。当秋将那株凝结了三百年星露的冰绒草轻轻放在筱竹眉心时,整个塔顶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冰绒草叶片上冰晶融化的轻响,像春雪落在初融的溪流里。</p>
冰绒草的莹白叶片刚触到筱竹苍白的肌肤,便如遇热的糖块般化作缕缕银丝,顺着她的眉眼蜿蜒游走。银白色的根须带着细碎的星砂,缓缓缠上她肩头缠着绷带的伤口,原本暗紫色的绷带瞬间被镀上一层金光,绷带下传来“滋滋”的轻响,像是有冰雪正在消融。</p>
“动了……”春桃的声音在门口发颤,她手里还攥着半颗剥了壳的荔枝,果肉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公主的手指……动了一下!”</p>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筱竹的手上。那只曾握着刻刀、在冰雕上描绘星轨的手,此刻正微微蜷缩着,指尖轻轻颤动,仿佛要抓住什么。创世神眼底的金光骤然明亮,他指尖萦绕的神力顺着筱竹的手腕注入,与冰绒草的灵力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光网,将她周身包裹。</p>
秋屏住呼吸,掌心的琉璃盒边缘已被攥得发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冰绒草的灵力在筱竹体内游走,像一群温柔的萤火虫,正一点点驱散那些盘踞在魂魄深处的暗紫色戾气。可就在光网即将彻底覆盖伤口时,筱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眉头猛地蹙起,原本舒展的手指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p>
“怎么回事?”芬格尔的声音带着惊惶,他往前一步,玉杖“咚”地撞在冰砖上,震落的冰屑溅在靴边,“灵力不是已经压住戾气了吗?”</p>
创世神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撤回手,指尖的金光黯淡了几分:“戾气是压住了,但她的魂魄在抗拒。”他俯身细看筱竹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正在快速转动,像是陷入了极不安稳的梦境,“她在害怕。”</p>
“害怕?”格瑞握住筱竹冰凉的手,星轨水晶在两人掌心同时泛起冷光,“她在怕什么?”</p>
“怕黑,怕孤单。”芬格尔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想起筱竹小时候,“永昼沉眠露最阴毒的地方,就是会把心底最深的恐惧变成牢笼。冰绒草能破毒,却破不了她自己筑起的心墙。”</p>
秋的指尖在琉璃盒上摩挲,盒底残留的冰绒草汁液还带着凉意。她忽然想起在黑岩山洞深处,冰绒草被暗族藤蔓缠绕时,明明可以蜷缩起来躲避,却偏要舒展叶片,将星砂的光芒尽数释放。“或许……”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不是在抗拒灵力,是在等我们给她一点‘勇气’。”</p>
“勇气?”金挠了挠头,手里的元力锤“当啷”一声撞在冰柱上,“勇气怎么给啊?像递糕点那样递过去吗?”</p>
秋没理会弟弟的玩笑,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半透明的星纹石。“冰绒草能吸收星露,也能记住那些让它活下去的光。”她将星纹石放在筱竹枕边,“如果我们把她熟悉的声音、她在乎的场景都存在里面,让冰绒草的灵力带着这些记忆进去,说不定能让她知道,我们都在等她。”</p>
创世神沉吟片刻,抬手示意她试试。“她的魂魄对熟悉的气息最敏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为了稳住筱竹的魂魄,他已耗损了不少神力,“你是第一个找到冰绒草的人,你的元力能引导记忆进入她的梦境。”</p>
秋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覆在星纹石上。当她的元力注入石中时,石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泽,映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p>
那是西跨院的红梅树下,筱竹踮着脚给格瑞递桂花糕,糕点上的糖霜沾在鼻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是芬格尔坐在廊下,手把手教她用玉杖在冰面上画星轨,老人的白发与少女的青丝在风中纠缠;是青禾举着绣绷,炫耀刚绣好的冰绒草,春桃在一旁抢着要学,三人笑得前仰后合;是林风站在演武场,看着筱竹挥剑时笨拙的样子,偷偷和侍卫们咬耳朵,却被飞来的剑穗砸中额头……</p>
“还有这个!”金突然挤过来,将自己的元力注入星纹石。石面上立刻多出一段画面:他举着元力锤,在黑岩山洞里追着格瑞打闹,秋站在一旁无奈地笑,冰绒草的冷香在画面里若隐若现。“让她知道,救她的人里还有我们呢!”</p>
格瑞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星纹石。石面上的画面忽然安静下来,映出冰雕观星台的轮廓——那座未完成的冰雕,此刻正被他的冰棱一点点补全,星轨的纹路在冰面上流转,与他腰间的水晶遥相呼应。“等你醒了,我们一起把最后一颗星珠嵌上去。”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刻进了星纹石里。</p>
芬格尔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握着筱竹的另一只手,将自己的记忆注入石中:“你小时候总爱偷喝我的桂花酿,喝醉了就抱着玉杖唱跑调的歌……现在爷爷的酒窖里,还存着一坛你说要等格瑞来一起喝的酒呢。”</p>
创世神站在角落,看着星纹石上流转的光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手。石面上突然多出一段画面:一个白袍神祇笨拙地抱着襁褓,小心翼翼地给婴儿喂药,那婴儿正是幼时的筱竹,她抓住神祇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却在尝到药味时皱起小脸,引得神祇低低地笑。“这是你满月时,”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娘说,你抓周时抓了刻刀,说以后要雕出全天下最好看的星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