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看着他较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软乎乎的。她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此刻手臂上传来的灼痛还未散尽,判纹像条不安分的小蛇,在皮肤下游走,每动一下都带着细密的麻痒。可她不能说,连蹙眉都得藏着,怕他看出端倪。</p>
“我真没事。”她又强调了一遍,左手悄悄覆上右臂的判纹。隔着作战服,那道纹路像是有了知觉,轻轻颤了颤,赤金色的暖流顺着血管往上涌,刚到心口就被朝霜的冰碴子拦下,两股力道在胸腔里撞出细微的麻痒。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将那股麻痒压下去,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半决赛的结果怎么样?言溯他们没闹出事吧?”</p>
“能出什么事?”林丧哼了声,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又有点得意,“有我在,能让他们翻天?不过凌烬倒是差点把防御盾的参数调错,被我瞪回去了。”他掰着手指算给她听,“言溯调试的能量矩阵超额完成指标,加了十分;你负责的暗能监测虽然中途离场,但数据传回得及时,也算满分;至于我……”他故意拖长调子,等筱竹看过来才说,“裁判长说我临场指挥得好,给了个特别奖。”</p>
“特别奖是什么?”筱竹好奇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兽。</p>
林丧从背包里掏出个盒子,打开来是枚徽章,银色的,上面刻着仲裁中心的标志,边缘镶着圈金边,比普通的优秀奖章精致得多。“说是能优先兑换一次武器升级权限。”他把徽章塞进筱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给你,你那芜春鞭不是该升级了吗?上次你说鞭梢的能量环有点松。”</p>
筱竹捏着徽章,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暖得她指尖发麻。她知道这枚徽章的分量,优先升级权限意味着可以使用仲裁中心的顶级锻造炉,那是连言溯都要排队等三个月的资源。她刚想推回去,就被林丧按住了手。</p>
“拿着。”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右臂是不是受伤了?刚才碰你肩膀的时候,你往回缩了一下。”</p>
筱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嘴里的年糕喷出来。她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只是下意识的动作都被捕捉到了。“没有,”她慌忙摆手,右臂的判纹却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突然泛起热意,烫得她差点把碗打翻,“可能是刚才被暗能燎到了,有点麻。”</p>
“麻?”林丧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伸手就要掀她的袖子,“我看看!是不是灼伤了?我带了烫伤膏,特效的,上次凌烬被能量弹燎到,涂了两次就好了……”</p>
“真不用!”筱竹按住他的手,力道有点大,掌心的朝霜没控制住,蹭到林丧的手腕,结了层薄冰。她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林丧却没在意那层冰,反而抓住她的手腕不放,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她右臂上扫来扫去:“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从刚才见面你就不对劲,说话吞吞吐吐的,左耳尖一直红着,现在又不让我看手臂……”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那暗能是不是有腐蚀性?!”</p>
“不是!”筱竹急得差点站起来,椅子腿在黑曜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它就是……就是有点特殊,接触到皮肤会留下印记,过几天就消了,真的!”她怕林丧不信,还特意调动了点朝霜之力,冰蓝色的能量在指尖绕了圈,证明自己状态稳定,“你看,我能量好得很,比去之前还稳。”</p>
林丧盯着她指尖的冰蓝色能量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她泛红的左耳尖,突然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他重新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个荷包蛋,蛋白煎得金黄,蛋黄是半流心的,“但要是疼了一定要告诉我,别硬撑。”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我刚才在峡谷入口看到块奇怪的石头,上面的花纹跟你芜春鞭的纹路有点像,等下带你去看看,说不定能给你灵感,怎么升级武器。”</p>
筱竹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心里又暖又涩。暖的是他总能找到台阶给她下,涩的是她明明就在他面前,却要藏着这么大的秘密,那右臂的判纹哪是什么普通印记?老者临走前传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判纹认主后会与宿主共生,你强它就强,你弱它就噬主。往后每一次动用审判之力,都是在跟它博弈,赢了能断万物,输了……”筱竹没听清说输了会怎样,筱竹也不敢细想。</p>
她低头戳破荷包蛋,流心的蛋黄裹着芝士年糕,甜腻混着咸香,像极了她和林丧的相处模式,他是热烘烘的流心,她是冷冰冰的年糕,看似不搭,混在一起却意外的和谐。</p>
“对了,”筱竹突然想起老者给的瓷瓶,里面还有三颗琥珀色的药丸,“你刚才说凌烬被能量弹燎到了?他伤得重不重?”</p>
“那家伙皮糙肉厚的,就燎掉点头发,现在正跟言溯抢最后一块蛋糕呢。”林丧嗤笑一声,语气里却没什么恶意,“不过说起来,你这次处理的暗能确实蹊跷,我查了寂光谷的记录,近十年都没有类似的能量反应,倒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你在里面到底遇到了什么?那暗能是不是有形态?”</p>
筱竹的心提了起来,该怎么说?说她遇到个拄着木杖的老者?说暗能其实是审判之力的封印?说她体内多了股能跟朝霜抗衡的赤金色能量?这些话要是说出来,以林丧的性子,非得拉着她回峡谷刨地三尺找那个老者不可。</p>
“就是团黑雾。”她含糊地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温度有点高,差点把我的朝霜烤化了。”这话倒不算全假,审判之力刚苏醒时,确实热得她像揣了个熔炉。</p>
林丧显然不信,刚要追问,通讯器突然响了,是言溯的声音,带着点急吼吼的:“林丧!快来控制室!凌烬把防御盾的核心拆了!他说要研究里面的能量回路,拦都拦不住!”</p>
“这蠢货!”林丧低骂一声,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米,“我跟你说,那防御盾是最新款的,拆了根本装不回去!”他抓过背包往肩上一甩,又回头叮嘱筱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不许乱跑,尤其是别再往峡谷里钻,听到没有?”</p>
筱竹赶紧点头:“知道了,你快去。”</p>
看着林丧急匆匆消失在峡谷入口的背影,她长长舒了口气,右臂的判纹像是松了束缚,又开始发烫。她卷起袖子,借着月光仔细看那道纹路,比刚才清晰了些,星文的轮廓更分明了,像用金线绣在皮肤上,和左手腕的金纹比起来,一个灵动,一个沉稳,倒真像老者说的“护与断”。</p>
她试着调动审判之力,右臂的判纹立刻亮起,赤金色的流光顺着纹路爬到手心,凝聚成一柄短剑,剑刃上的星文和判纹一模一样,轻轻一挥,空气里竟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了。她赶紧收了力,短剑化作流光缩回判纹,那道纹路却更亮了,像吸足了光的萤火虫。</p>
“果然是认主了啊……”筱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判纹,突然想起老者说的“互相认主”。她以前总觉得力量是工具,能用就好,可现在摸着这道会发烫、会回应的纹路,突然觉得它像个活物,有自己的脾气,会在她紧张时发烫提醒,会在她放松时安静蛰伏。</p>
峡谷入口传来脚步声,筱竹以为是林丧回来了,抬头却看见个穿粗布长袍的身影,是那个老者。“您怎么还没走?”她惊讶地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林丧刚走,他……”</p>
“我不是来找他的。”老者挥挥手,木杖在地上敲了敲,黑色晶石消失的地方突然冒出株植物,叶片是赤金色的,开着冰蓝色的花,“这是‘判灵草’,能温养判纹,你收着。”他看着筱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审判之力刚觉醒时最不稳定,你体内的朝霜又太烈,硬碰硬迟早两败俱伤,这草能当缓冲,让它们慢慢磨合。”</p>
筱竹小心翼翼地摘下判灵草,叶片碰到指尖,传来一阵舒服的暖意,右臂的判纹果然不烫了,反而有点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谢谢您。”她真心实意地说,若不是老者点醒,她现在恐怕还在跟体内的力量较劲。</p>
“谢就不必了。”老者的目光落在她左手腕的芜春鞭金纹上,“倒是你这鞭子,跟判纹犯冲,往后少用。”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当年你先祖就是因为同时用朝霜和芜春,才……”</p>
“才怎么了?”筱竹追问,她对家族的往事知之甚少,听雪殿的古籍只记载了朝霜血脉的荣耀,却对先祖的结局讳莫如深。</p>
老者却摇了摇头:“时机未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移到峡谷正上方,“我该走了,记住,判纹认主不是结束,是开始。往后每一次审判,都是在拷问你自己的心——该护还是该断。”</p>
话音刚落,老者的身影就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筱竹想再问些什么,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月色里,只留下那株判灵草在掌心发着光。</p>
“该护还是该断……”筱竹重复着这句话,把判灵草收好,突然觉得这比单纯控制力量难多了。护谁?断谁?标准在哪?她低头看了看左手腕的芜春鞭,“鞭子灵活,能护着自己”;再摸摸右臂的判纹,“断得准才能护得稳”。</p>
风从峡谷深处吹出来,带着点凉意,筱竹把判灵草放进贴身的口袋 她望着手,像是思索着什么,过了五个时辰后,还在思索着的筱竹就听见林丧的声音在入口处响起,带着点气急败坏:“筱竹!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凌烬那蠢货把防御盾拆成了零件,结果拼不回去,现在正跟言溯打架呢!”</p>
筱竹抬头,看见林丧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作战服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道新的划伤。她下意识地调动朝霜之力,冰蓝色的能量在指尖凝聚,刚想上前帮他处理伤口,右臂的判纹突然发烫,赤金色的暖流顺着血管涌过去,竟把朝霜之力挡了回去。</p>
“怎么了?”林丧注意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又不舒服了?”</p>
“没……没事。”筱竹赶紧收回手,心里却咯噔一下,老者说的“犯冲”,难道是这个意思?判纹会排斥芜春鞭相关的一切?包括她想用朝霜替林丧疗伤的念头?</p>
“没事就好。”林丧没多想,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走,跟我回去看看热闹,言溯把凌烬按在地上揍呢,说是要让他记住拆东西前先问过负责人!”他的手很暖,攥得很紧,仿佛怕她再跑掉似的。</p>
筱竹被他拉着往峡谷外走,右手臂的判纹还在隐隐发烫,像在抗议。她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林丧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武器磨出来的,却意外的让人安心。</p>
“林丧,”她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你还会认我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