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接话，只低头看着地面。</p>
“今后御膳，”他顿了顿，“不必事事报备。你做主就行。”</p>
她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谢陛下信任。”</p>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又停下：“明日早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着。”</p>
她站在原地，直到仪仗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p>
林姑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他让你做主的时候，眼睛是看着你的。”</p>
沈微婉没应，只把手里的《御心录》抱得更紧了些。</p>
接下来几天，她开始慢慢调整膳食。每天早上先翻记录，再定菜单。发现皇帝午后常揉太阳穴，就在午膳汤里加一点龙眼肉；察觉他看边关战报时呼吸变重，就撤掉辛辣调料，改用山药炖鸡，温和补气。</p>
每次改动，她都会详细记下原因和反馈。</p>
第三天夜里，她正在灯下整理新的方子，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是萧彻身边的陈内侍，捧着一个小瓷瓶进来：“陛下说，这是去年南州进贡的茯苓粉，特赐给你，说是……配粥正好。”</p>
沈微婉愣了一下，接过瓶子，触手温润：“劳公公代我谢恩。”</p>
陈内侍笑了笑：“陛下今夜多喝了半盏汤，说了句‘清淡却不寡味’，奴才听着，像是夸你呢。”</p>
她没笑，只轻轻点头。</p>
人都走了以后，她把瓷瓶放在《御心录》旁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打开匣子，取出一张梅花印纸，夹进最新一页的记录里。这一次，她没有攥紧，只是轻轻压在纸角下。</p>
第四天，她提前两个时辰到灶间，亲自监督新一批药材入库。当她弯腰检查一包枸杞时，指尖突然一顿——这批次的颜色偏暗，质地略硬。她撕开一点闻了闻，气味正常，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p>
她没声张，悄悄取了一小撮，包好塞进袖袋。</p>
中午送膳时，她特意多加了一碟清炒菠菜，理由是“近来膳食偏燥，需补些青蔬”。萧彻没说什么，照常用膳。</p>
傍晚，她正准备收工，陈内侍匆匆赶来：“沈姑娘，陛下饭后有些不适，太医说可能是食材问题，要查今日所有用料。”</p>
沈微婉立刻取出记录本：“所有材料来源、用量、处理方式，都在这里。另有一包枸杞存样，请太医查验。”</p>
太医到场，对比后皱眉：“这枸杞表面无异，但内部已有轻微虫蛀，长期食用可能引发腹痛。若非及时发现，后果难料。”</p>
萧彻坐在殿中，听完回报，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是怎么察觉的？”</p>
“颜色比往常深一分，手感稍硬。”她答，“往年这个时候的枸杞，晒得透，不会这样。”</p>
“仅凭这个，你就怀疑？”</p>
“陛下近日脾胃敏感，臣女不敢大意。”</p>
萧彻看着她，许久没说话。最后挥了下手：“查库房责任人，另赏沈氏白银五十两，以示嘉奖。”</p>
她跪下谢恩，起身时，袖袋里的那包枸杞样品还贴着手心。</p>
回到尚食局，她打开《御心录》，在当天记录末尾写道：“癸卯日，察枸杞微瑕，避患于未发。御前信我愈深，然步步皆险，不可松懈。”</p>
写完，她吹熄油灯，屋里顿时黑了。只有炉膛里还有一点余火，映得墙上晃动着模糊的人影。</p>
她坐在黑暗里，手指慢慢抚过木匣上的“御心录”三个字。</p>
窗外，夜更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