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灯芯爆裂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p>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话太重,接得太急是涉权,推得太远是背主。</p>
她只轻轻说:“臣所在之处,只为陛下安康。”</p>
萧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深得看不见底。</p>
“昨儿刑司报上来,王德全死了。”他忽然说。</p>
她一怔。</p>
“自尽的,在牢里咬断舌头。”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小事,“临死前,他把那枚‘崔’字铜钱含在嘴里,直到咽气。”</p>
沈微婉指尖微微发凉。</p>
“你觉得,他是真想死,还是被人逼着死的?”</p>
“……臣不知。”</p>
“你知道。”他看着她,“你也明白,有些人死了,反而比活着更有用。一个杂役都能咬舌自尽,说明背后的人已经不怕见血了。”</p>
她低声说:“可血一旦流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p>
“所以我一直在想,”他慢慢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倒下了,这宫里,还能不能有人守住这点规矩?”</p>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p>
那里面没有疲惫,没有软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p>
“您不会倒。”她说,“只要您还在,没人敢明着动。”</p>
“可我会老。”他轻声说,“也会死。那一天来了,你猜他们会争什么?”</p>
她没说话。</p>
他知道她懂。</p>
过了很久,他挥了挥手:“回去吧。明天的膳单照常拟。那碗粥……端上来试试。”</p>
她起身行礼,退出暖阁。</p>
外头天已大亮,宫人们来来往往,一切如常。可她走在回廊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脚下无声,心却咚咚地跳。</p>
回到值房,她从膳单夹层取出那页《礼制辑要》残页,铺在桌上。手指一遍遍抚过“骨肉相残”四个字,久久没有移开。</p>
窗外传来打更声,新的一天开始了。</p>
她拿起笔,继续誊写明日食材清单,一笔一划,稳稳当当。</p>
笔尖忽地一顿。</p>
她想起萧彻最后那句话——“你愿意继续守在这里吗?”</p>
不是问她能不能,而是问她愿不愿。</p>
这不像帝王在用人,倒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在找一个肯等他回来的人。</p>
她放下笔,吹灭了灯。</p>
屋里暗了下来,只有窗外透进一线晨光,斜斜地切过桌面,正好落在那页残纸上。</p>
她的手还搭在纸角,指节微微发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