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扶着萧煜进了偏殿，门一关上，她才发现后背全湿了。手还在发抖，银针的凉意还没散，可怀里那块玉佩却烫得吓人。她没再看它，只把它塞进荷包最里面，转身对太医令说了几句，就借口去取药走了出来。</p>
夜风吹在身上有点冷。她没回尚食局，而是往御花园西边去了。假山石缝里的暗格她记得清楚，手指一抠，石头动了一下，开出一条缝。她赶紧进去，身后又恢复了安静。</p>
密道里点着半截蜡烛，火光晃来晃去。她从袖子里拿出小炉子，抓了几味药放进去——薄荷、远志、合欢皮，都是刚才顺手带出来的。加了水，点上火。火光照在脸上，影子映在墙上，看起来不像宫女，倒像个旧画像。</p>
她打开荷包，拿出玉佩。白玉很光滑，边角磨得很圆，像是被人一直摸着。林姑姑的话突然响在耳边：“遇热会显字，要用药汤泡。”她咬牙，把玉佩放进锅里。</p>
药汤开始冒小泡泡，一开始什么也没变。她盯着水面，连呼吸都放轻了。忽然，玉面上浮出淡淡的金线，像墨水化开一样慢慢散开。她伸手搅了搅，金线竟然连起来，一笔一划，成了一个字。</p>
是个“萧”字，古时候的那种写法，浮在玉中间。</p>
她猛地缩手，玉佩还在锅里，可那个字好像刻进了她眼睛里。她手指发麻，差点拿不住炉子。她见过皇室的字——乾清宫的牌匾、御膳房的印，都有这个“萧”字。可它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玉佩上？</p>
密道深处传来脚步声。</p>
她一把捞起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烫得疼也不敢松。来人提着灯走近，是林姑姑，穿着灰布袍子。</p>
林姑姑一看她手里的玉佩，又看看锅底残留的金痕，腿一软，跪下了。</p>
“姑娘……你真的看到了？”</p>
沈微婉声音发紧：“你说这玉能显字，我不信。可现在……这个‘萧’字，只有皇族才能用。”</p>
林姑姑低头，眼泪掉在地上：“我本想一辈子都不说。可你查了东库，又救了七殿下，他们迟早会盯上你。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活不到下一个风口。”</p>
“我是谁？”沈微婉压低声音，“我不是罪臣的女儿？不是抄家后送进宫的奴婢？”</p>
“你是先皇后亲生的。”林姑姑抬头，眼里全是泪，“壬寅年三月初七，那天打雷下雨。她生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皇子报给了天下，女婴……对外说死了。可我知道，你还活着。是我亲手把你包好，交给城外的乳母。”</p>
沈微婉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打了头。</p>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走我？”</p>
“因为那时候陛下刚登基，朝中崔家势力太大，容不下第二个嫡出的孩子。要是公主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你会被当做人质，或者先皇后会被说不清白。她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保住她的命，等她回来。’这块玉佩，是她戴了二十年的。宗室旁支才有这种隐纹，普通人看不见，只有加热才会出现。”</p>
沈微婉低头看着玉佩，那个字已经没了，可她觉得它还在掌心烧着。她想起小时候养母说过，她是清明前后抱来的。三月初七，就是那一天。</p>
“那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告诉我？”</p>
“我不敢。”林姑姑声音发抖，“你进宫当洒扫宫女那天，我就认出你长得像先皇后。可你身份已定，我要是说出来，不但救不了你，还会害你被杀。我只能偷偷帮你，教你识字，读古书，希望你能靠自己活下去……没想到，你真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了。”</p>
沈微婉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她一直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比别人更能忍，更懂规矩。可原来，她的出身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她不是拼命往上爬的草根，而是本来就在高处，却被硬生生扔进了泥里。</p>
她冷笑一声：“所以现在呢？我是流落在外的公主？还是个随时可以被除掉的麻烦？”</p>
“你是正统血脉。”林姑姑抓住她的手，“可这身份不是福气，是刀。你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回头了。要么藏住，要么——掀桌子。”</p>
沈微婉闭上眼。掀桌子？她连站稳都难。皇帝是她哥哥？那萧煜呢？陆景渊呢？那些她并肩做事的人，会不会一夜之间变成敌人？</p>
她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p>
两人一下子僵住了。</p>
下一秒，一个人站在密道口。是萧彻，手里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脸色发白，眼睛死死盯着沈微婉手里的玉佩，又慢慢移到她脸上。</p>
空气好像不动了。</p>
林姑姑扑通跪下，头贴地，全身发抖。</p>
沈微婉本能想把玉佩收起来，手刚动，萧彻抬了下手。</p>
“别藏。”他声音沙哑，“让朕……看看。”</p>
他走进来，靴子踩过碎瓷，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走得很慢，像怕惊到谁。走到离她一步远才停下。</p>
他伸手，像是要碰她的脸，可手指停在半空。</p>
“这玉佩……哪来的？”</p>
沈微婉垂着眼，指甲掐进掌心。疼让她清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