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没有回忆就活不下去,但是只有回忆的话也活不下去:再美妙的梦,亦有清醒的时候,不会醒的梦,总有一天会变得悲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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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或许是长满青苔的道路,在塔莎快要遗忘的瞬间,毫无征兆地滑了她一脚。她总是在逃避,然而她早晚都要审视自己的心。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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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必然,生和死的区别在何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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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倒转回两年前的某日晌午,印象中的昂萨岛永远风光旖旎,莽莽高山、淳淳流水、悠悠蓝天、绵绵白云、艳艳鲜花、郁郁绿树、哀哀猿叫、脆脆鸟鸣;仿佛神仙居住的世外桃源。嘉贺老宅的后花园里一泓碧波,清澈荡漾,一位白衣男子立于岸边,身姿呈静态式岿然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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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杀人,不断地杀人,一成不变的生活,不该感到厌倦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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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的体型挺拔如松,墨黑的长发丝滑如绸,全程面朝前方的池塘不曾回首,暂时无法端倪其庐山真面目。他提问的音量不算高,也不算低,音质却莫名携带荡气回肠的穿透感,似乎是在问塔莎,又似乎是在问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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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塔莎并未跟对方搭腔,与另一名男客盘坐在不远处的茶亭内乘凉,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女人,一头红发万分飘逸,一对桃花眼星光闪烁,眼尾上翘,媚态自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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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对我们而言,不就跟呼吸一样简单吗?每天呼吸一样的空气,我早就厌倦了呢!正所谓高手寂寞,不瞒两位说,我现在就盼着能遇见让我窒息而死的强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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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模样依旧,有着甜美的长相,却端着寡淡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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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绝世强者是河边的石头,随处可捡的泛滥?你一贯最怕麻烦,此次却主动陪他翻山越岭出远门,恐怕是为了到我家寻觅甘愿与你单挑的刺客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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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要……」他忽然诡异地呻吟一声,敦促塔莎的皮肤本能竖起一层鸡皮疙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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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对方拼命地按揉自己的肩膀,阴阳怪气地修正她的措辞,「请不要侮辱我,我的目标不是找谁单挑,而是可以取悦我,足以令我在战斗中升温、燃烧、沸腾的特殊对象。起码他的实力不能比你俩弱,哪怕和我不分伯仲也没关系,如此我享用起来,才有细嚼慢咽的价值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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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自我陶醉的德行使她遍体通寒,枉她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是生平初次看不透一个人——胸有城府,心有沟壑,亦正亦邪,做事随性,肆意枉然;全凭借喜好,活得潇洒快活,不由地有点羡慕。关键对方还是她的同行,虽然来自于不同的地域国家,但他俩不偏不倚拥有着她所没有的自由,能够轻而易举掌控自己的命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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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你们运用的六种能力体系和海军常用的六式武道有异曲同工之处,从招数的可塑性层面分析,多半比呆板枯燥的六式更胜一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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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糕的是,最糟糕的猎人,获得最糟糕的变化系能力。」女人不苟言笑的脸庞浮现出略微的嘲意,打趣着眼前自得其乐的欺诈师,「难怪你给自己的念能力取名为伸缩自如的爱,你渴求与强者交战的执著信念,其程度堪比追求自己心爱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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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青雨大小姐的夸奖,你也觉得我的取名蕴含着独特的创意吗?」西索假装听不懂女刺客的话外音,同时还不忘借机自夸一波,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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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实在是很有深度的字眼呐!它不像行房、上床那样刻板生硬,它与生俱来就带有美好浪漫的臆想,它是情侣之间感情最精辟的诠释,也是情侣之间感情的最高升华。我爱着被我杀死的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抑或生死病残,我曾经都将他们视为我的恋人,一击必杀的蝼蚁除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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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睛眯成两条奸诈的细缝,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又兀自发出一连串促狭的笑声。惊动停留在案板的乌鸦嘶鸣两声,扑腾着翅膀远走高飞,才半开玩笑地解释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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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何要加上伸缩自如,当然是因为我生性阴晴不定,时常三分新鲜七分好奇,内心的悸动来得快,去得更快。换言之,对于玩腻的猎物,我懒得浪费精力跟他们拉扯,我会慈悲为怀地送他们前往地狱永眠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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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着投鼠忌器的心态观察对方的外貌:蜿蜒的眉、高挺的鼻、凉薄的唇、灿金的瞳、性感的蛇腰;以及浮夸的妆容。尤其是眼眶下方的五角星绘饰,妖冶的宛若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散发着勾魂夺魄的芬芳。一颦一笑间,犹如画中妖,又如天上仙,估计他平时在外面逛一逛,不用吐露画蛇添足的撩拨情话,都能迷倒一群不知他本性的小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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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对西索的劣根性心如明镜,因此在她塔莎的眼里,对方只是满嘴谎言的诈骗惯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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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擅长欺诈的魔术师,你还真是恶趣味,我对你恶劣的行径不敢恭维。你到底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打发时间,还是在谈情说爱,还是在猫戏老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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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花花世界,何必当真?」他故作高深不答反问,尖牙形指甲含沙射影敲了敲石榴红的木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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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莎在对方伸手时,才注意到他的指甲居然比自己留的还长、还锋利,假设再涂上朱红色的指甲油,绝对可称之为九阴索命白骨爪。念及此,她满身的鸡皮疙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密集,整个人如遭抽筋扒骨般疲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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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临时起意发动能力,隔空将案板上的茶杯转移到自己的掌心里,高举茶杯抿了一口茶后,又络绎不绝念了一首诗词:「当美丽不再美丽,当诗意不再诗意,当幸福已像火花般闪过,当未来一片丑陋空虚,那就只剩……安详地沉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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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角抽搐,按捺住不耐烦的情绪,隐忍着站起身的冲动,聆听他吟诗作对,人家是舍命陪君子,自己是舍命陪骗子。欺诈师的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黑的搅成白的,把敌人幻想为恋人,把弑杀比喻为行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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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刻意祭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腕骨,臂膀如竹枝环节般秀颀,一边绕着颈边的碎发,一边慢条斯理地揶揄道:「蝼蚁,杀得再多,又有何意思?长此以往只会止步不前,甚至造成辛苦磨炼出的实力倒退,难道你不就是因为厌倦了,才答应同他见面约谈联姻的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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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斜眼望向独自在河边观景的男人,面容无悲无喜,心中亦不痛不痒。她只把对方定义为普通的友人,可能连友人都算不上,充其量算是偶尔有交集合作的同行。她根本没想过嘉贺会跟揍敌客联姻,至少他俩都没有联姻的想法,全部是两家长辈从中作的梗,与她本人的意志无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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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莎不信西索不晓得其中的实情,明知故问委实是可恶的行为,由于对方是不重要的人,她认为自己也没必要澄清。有些事不争便是慈悲,有些理不辩乃是智慧,有些是非不闻就是清净,有些烦恼不管正是自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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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喝不到你俩的喜酒咯!不是你不够靓,也不是你不够强,谁叫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弟控呢?他打娘胎里就对女性不感兴趣,一门心思都在奇犽的身上,就算你脱光用美色引诱他,他都不会起生理反应哦!」他说的潇洒,笑的也潇洒,满眼的自负,又满脸的坚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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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倏然一暗,像寒川之水,水波不兴,又格外冰冷。只觉伊尔迷交友不慎,既是冠绝当世的变态,又是油嘴滑舌的欺诈师,对方跟诸如西索此类的坏蛋同舟共济,唯恐有朝一日要面临翻船的危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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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方无动于衷,他眼底渲染着嘲讽的波光,好像万冥中赋予话澜紛涌的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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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传闻所言,暗示你脱光都不害羞,还不动怒,你没有感情就罢了,野心、目标、梦想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吗?他对奇犽感兴趣,我对强者感兴趣,你又对何物感兴趣?莫非,你还没找到自己的乐趣吗?或者说,还没找到自己的目标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