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嫂新婚的喜悦如同暖阳,持续温暖着夏府。夏冬春与嫂子瓜尔佳·清梧的相处,并未因满汉之别或身份差异而产生隔阂,反而迅速变得亲密无间。
夏冬春是真心喜欢这位英气爽朗又明事理的嫂子。她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对清梧的亲近,每日“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有什么新奇的吃食、好看的衣料,总是头一个想到与清梧分享。她甚至会拉着清梧,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经营铺子遇到的趣事,或是“请教”骑射技巧(虽然她本人对此兴趣寥寥,但这是个极好的由头)。清梧初来乍到,见小姑如此热情真诚,全无高门贵女常见的骄矜或试探,心中那点因环境陌生而产生的拘谨也很快消散,真心将夏冬春当成了亲妹妹疼爱。
然而,内宅之中,微妙之处往往在于权力的过渡。辉发那拉氏掌家多年,井井有条,骤然来了个出身更高、能力不俗的儿媳,虽心中喜爱,但下意识里,仍习惯性地将管家权牢牢握在手中,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清梧知礼,从不主动揽权,但偶尔在处理一些事务时,难免与婆婆固有的习惯方式略有差异,虽无冲突,但那种无形的隔膜与小心翼翼,敏感如夏冬春,自是看在眼里。
她知道,母亲并非刻意刁难,只是习惯了掌控,且或许内心深处,也有一丝担心交出权力后自身地位的微妙变化。而嫂子能力足够,却因新妇身份和孝道所束,无法施展。长此以往,于家宅和睦无益。
这日,夏冬春觑了个空,腻在辉发那拉氏身边,一边给她捶腿,一边状似无意地感叹:“额娘,您最近气色瞧着不如前些日子了呢,可是累着了?”
辉发那拉氏揉了揉额角,叹道:“可不是,眼看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你的嫁妆要开始筹备了,府里年底往来应酬也多,千头万绪的,是有些乏。”
夏冬春立刻顺着杆子爬,小嘴一撇,带着心疼埋怨道:“女儿就说嘛!额娘您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您看嫂子进门也有些时日了,她可是瓜尔佳家精心培养的嫡女,管家理事定然是一把好手。您何不将一些琐事交给嫂子去练练手?您也能轻省些,多在屋里歇歇,保养身子要紧。将来女儿……女儿若是不在您身边,也好放心不是?” 她说着,适时地流露出一点对未来的怅惘和对母亲身体的担忧。
辉发那拉氏闻言,心中一酸,拉着女儿的手:“傻孩子,胡说什么……”
“女儿没说胡话嘛!”夏冬春趁机进言,“额娘,您想啊,嫂子迟早是要接过这管家担子的。早点让她熟悉咱们家的事务,有您在一旁看着指点,出了小错也能及时纠正,岂不比将来您突然撒手,让她抓瞎强?再说,嫂子管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好可以多来请教您,这婆媳间的话不就多了?感情不就更亲厚了?总好过现在,嫂子想孝敬您,又怕插手多了惹您不快,束手束脚的。”
她一番话,既点明了母亲操劳的事实,又抬高了清梧的能力,更将移交部分管家权描绘成一种对儿媳的信任、培养以及增进婆媳感情的绝佳机会,完全是从为家族和睦、为辉发那拉氏自身轻松的角度出发。
辉发那拉氏被女儿说得心动。她仔细想想,确是如此。自己年纪渐长,精力不济,早晚要交权。清梧这孩子品性能力都靠得住,早点放手让她历练,自己从旁督导,确实比到时候仓促交接要好。而且,女儿那句“婆媳间话多了,感情更亲厚”更是说到了她心坎上。
过了两日,辉发那拉氏便召集了下人,宣布以后府中日常采买、人情往来、部分田庄收租等事宜,均先报与少奶奶清梧处置,若有难决断的,再来回她。她拉着清梧的手,温和道:“你年纪轻,多历练是好事,若有拿不准的,随时来问我,咱们娘俩商量着来。”
清梧何等聪慧,立刻明白这是婆婆释放的善意和信任,心中感激,连忙郑重应下,表示必当尽心尽力。她处理事务果然爽利周到,且每每决断前,必会先向辉发那拉氏禀报思路,态度恭谨。辉发那拉氏见儿媳如此尊重自己,能力又强,那点微妙的失落感很快被欣慰取代,婆媳关系肉眼可见地更加融洽。
夏冬春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她依旧是那个围着嫂子转、变着法子给父亲做好吃的、对女红敬而远之的“闲人”。但在她不着痕迹的推动下,夏府内宅的权力交接平稳过渡,婆媳和睦,兄嫂恩爱,家族内部愈发稳固。这为她即将面临的未知前程,扫清了不少后顾之忧。她像一只狡黠的蜘蛛,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牢固而温暖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