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韫是被饿醒的。</p>
其实还懒洋洋地不想睁开眼睛，但肚子不间断地向大脑中枢传递讯息，催促着她赶紧起床，于是她在被窝里蛄蛹一会儿，选择爬起来填饱肚子再继续睡。</p>
反正已经忙完祭祀，她就算睡上一整天，也没人来管她。</p>
——但不吃饭会。</p>
“殿下。”</p>
听见内室的细碎动静，淡青色素纱帷帐被错金螭首帐钩挽起，捧着热水帕子和衣物的宫女们鱼贯而入。</p>
“有什么好事，挺高兴？”</p>
知韫正以指梳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随意抬眸一瞥，却见她们竟各个面露欢喜之色，不免升起几分好奇。</p>
她身边的人，基本都是她爹精挑细选出来的，那叫一个稳重。</p>
“殿下大喜。”</p>
为首的何蘩领着众人行大礼，笑道，“王上下诏，立殿下为太子、立良人为王后，已遣使昭告秦人、列国。”</p>
“……啊？”</p>
知韫有点懵，“真的假的？”</p>
虽然从她爹的举动来看，确实有以她为继承人的意思，但她以为，怎么着也得再过上几年才会正式下诏。</p>
毕竟扶苏那家伙，可是到死都没能混上太子的名分。</p>
不过仔细想想……</p>
她从前的孩子，似乎每一个都是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会不会夭折、贤能不贤能，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p>
OK，fine。</p>
是她的速度慢了。</p>
知韫迅速想通，美滋滋地接受她爹的爱，兴冲冲地就去找人。</p>
宫女们:“……”</p>
殿下，还没有梳洗啊！</p>
何蘩怔愣后迅速起身，拿过狐裘就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p>
嬴政并未在处理公务。</p>
虽然他最爱大秦，但这不代表他会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处理公务上，闲暇之余，他也会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p>
就如此刻，秦王慵懒倚坐，静静地欣赏乐声，神态闲适而松弛。</p>
“阿父！”</p>
人未至，声先到。</p>
嬴政唇畔扬起笑意，睁开眼就见裹着狐裘的小姑娘满脸笑容地向他跑来，一双杏眸流光溢彩、灿若星辰。</p>
然后，他的笑意顿住。</p>
秦王迅速起身，几步上前将小姑娘捞起来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脸颊与手，见并无凉意才缓和了神色。</p>
“怎么不先穿好衣裳？”</p>
他的目光凉凉看一眼跟随在后的宫女们，挥退奏乐的乐师，抱着女儿往内室去，宫女们忙跟着入内侍奉梳洗。</p>
“想见阿父呀！”</p>
知韫搂着他的脖颈，眉眼弯弯，“今儿刚醒来，就听她们说阿父立我为太子了，心里高兴，迫不及待想见阿父！”</p>
“这样高兴？”</p>
嬴政挑眉轻笑，“难道这是什么值得你觉得震惊的事情么？”</p>
他的态度不够明显？</p>
“这倒不是。”</p>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惹得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p>
“但心里知晓阿父最爱我是一回事，亲眼见证阿父将太子位给我又是另一回事，当太子了，怎么可能不高兴嘛！”</p>
她眼睛亮晶晶的。</p>
“以后，我就是阿父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啦！”</p>
而且他还立她阿母为王后。</p>
一生都没有立王后/皇后的秦始皇为了她选择立她母亲为后！</p>
“这种阿父全心全意为我考虑、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我的眼前的感觉，真的是超级超级幸福的！”</p>
她就喜欢这样的偏爱。</p>
“不立你，还能立谁？”</p>
嬴政慢条斯理地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仔细瞧了瞧，觉得对称了，才满意地点点头，给她扎上珠玉发饰。</p>
“几个小的，都两岁了，连话都说不利索，扶苏倒是好些，但他比你还大几个月，到现在连《商君书》都背不下来，更别提知其深意、化为己用了。”</p>
他客观地点评了一句，认真道，“除了你，何人能为太子？”</p>
秦王深深觉得，这一代的灵气，已经全部被他的长女给吸收了。扶苏先于她出生，所以勉强还能看，在她之后出生的几个小的，简直平庸地不像他的子嗣。</p>
也就在讨他们长姊喜欢、哄他们长姊高兴上有几分天赋。</p>
真立他们，秦国怕是要完。</p>
知韫:“……”</p>
虽然她最开始确实是打算通过将扶苏和弟妹都衬托地平平无奇来获取太子之位，但此时此刻，她略觉愧疚。</p>
——她有挂。</p>
“阿父，对他们宽容些吧。”</p>
已经成功当上太子的某殿下顿时对自家弟妹生出了友爱之心。</p>
“都是小孩呢，快快乐乐就行，长大再慢慢教导。就算能力有限，但有阿父与我在，当个富贵闲人总是行的。”</p>
至于担当大任……</p>
从始至终没被秦始皇考虑过继承人、连点存在感都不带有的家伙，说明能力也就那样。</p>
“也不必有多大本事。”</p>
知韫劝她爹宽宽心，“只要听话，别给咱们添乱惹事就行。”</p>
“……养彘呢？”</p>
嬴政吐槽，“要求真低。”</p>
虽然他知道女儿是在安慰他，但是，并没有被安慰到呢！</p>
“怎么会呢？”</p>
太子殿下理所当然道，“就算是养彘，彘好歹也能作吃食，那就意味着他们必然也有自己的本事与用场，等过几年上学了，说不准就发现他们的天赋了呢？”</p>
嬴政:“……”</p>
“天气不错，去狩猎吗？”</p>
他拒绝再讨论这个让他心梗的养彘话题，“再给你猎条狐裘？”</p>
她今日裹的狐裘，就是他去岁猎的，火红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无一丝杂色，衬得她肤色白皙、玉雪可爱。</p>
“啊？”</p>
知韫迟疑，“可是我想去找阿母哎，想和她一起庆祝一下！”</p>
双喜临门嘛！</p>
“晚间再去。”</p>
嬴政漫不经心道，“猎些野物来，命庖厨制了送到她殿中。”</p>
“那行！”</p>
知韫一想也觉得挺好，于是催促她爹赶紧去换一身利索的衣裳，又给他提要求，“今年我想要白色的狐裘！”</p>
“知晓了。”</p>
嬴政颔首，“我尽量。”</p>
万一真就运气那么不好，没能找到纯白的狐狸，也没办法。</p>
——只能等下一次了。</p>
“什么尽量啊？”</p>
小姑娘不满，“阿父是秦王，天命所属，自然是想要猎什么颜色的，就会有什么颜色的猎物出现在阿父眼前啊！”</p>
她笑盈盈道，“实在不行，我把我的运气分一点给阿父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