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秒。</p>
天摇地晃中，知韫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有心思在心中默默数着数。</p>
只有十九秒。</p>
天空黑漆漆的，寥寥几颗星子和月牙似的月亮似乎跟着天地一起晃动不休，在远离人群的空阔处架起的篝火跳跃个不停，将这十九秒拉扯地格外漫长。</p>
但再漫长，也总会过去。</p>
等到脚下的晃动渐渐停止，她合上眼，终于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p>
“殿下！”</p>
身侧钟沂的声音分明发着颤，却透着浓浓的劫后余生的惊喜之色，又迅速上前，担忧询问，“殿下无恙否？”</p>
“无事。”</p>
知韫缓缓摇头，镇定地将放在旗杆上的手收回来，不动声色地伸张手掌。</p>
地动来的那一刻，她迅速发生警示的同时，自己其实也有点站不稳，但就在她踉跄着要往后倒的时候，发现玄鸟旗就立在她左后方一步的位置，电光火石间，她本能就抓住了旗杆子，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站得比直。</p>
很好。</p>
虽然是意外，但这个帅被她给耍到了。</p>
虽然在用尽力气的情况下，也难免有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之类的不足之处，但没关系，这种时候应该也没有谁有心思关注她的表情。</p>
——也真是够了。</p>
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了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终于回过神的太子殿下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火速将心思都放到正事上。</p>
事儿还没完呢！</p>
无数尖叫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向她席卷而来，还有或是沉闷、或是尖锐、或是无力的呼痛声。</p>
“迅速将没倒的帐篷都清理好，再把动了胎气的孕妇抬过去，让医者和会接生的妇人都过来看护她们。”</p>
她粗粗扫了眼惊魂未定的人群，快速吩咐，“若有受伤的，从人流中挪出来，安置在空阔的地方等待医者。”</p>
“唯。”</p>
钟沂领命而去。</p>
知韫没动。</p>
在这种时候，她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比她亲自到人群中去，更能让他们安下心来。</p>
只是……</p>
虽然她让人提前搬了不少粮食和药材出来，不必担忧仓库那边的情况如何，但能用的医者却没几个，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的东西她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p>
整个邽县都没多少医者，至于她自己，仗着队伍里都是身强体壮的人，连夏无且也没带，只带了两个来应急。</p>
知韫:“……”</p>
靠北！</p>
早知道就把太医院给搬空了。</p>
“有笔墨没有？”</p>
环视一圈，她身边但凡有个能担事儿的，都被她给撒出去坐镇一处空地了，只有个章邯咬死了要跟在她身边。</p>
搬了粮食和草药回英灵广场后，他更是直接就装起了半聋，任何要离开她十步之外的吩咐全都当做听不见。</p>
“有。”</p>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装聋了。</p>
章邯从身上挂着的布袋子中拿出一沓纸和几只毛笔，连带着墨条和砚台一起，虽然这纸有点皱巴巴、脏兮兮的，但现在就别要求太多了。</p>
知韫接过，从一沓纸中挑挑拣拣出还能用的，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给她爹写信报平安顺便要人要物资要救援。</p>
“可惜海东青不在。”</p>
一边写，她一边低声嘀咕。</p>
也是巧的不能再巧，今日出发前，海东青就带着信回咸阳了。</p>
“有信鸽。”</p>
章邯连忙道，“方才臣让人去带了邽县的信鸽出来。”</p>
“能飞咸阳吗？”</p>
知韫笔微顿，先问了一句，又迅速道，“孤写完后你抄录几封，信鸽今夜就放出去，等到天亮之后，再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咸阳。”</p>
现在就算了。</p>
乌漆墨黑的，在不知道路况受损情况以及有没有余震的情况下，让人摸着黑行动跟让他去赌命有什么区别？</p>
一切都等天亮再说。</p>
至于什么地震黄金救援时间、会不会还有人没彻底被埋了……</p>
这她也没办法了啊！</p>
除了她的羽林卫以及不愁营养的富家大户之外，其余的人，十个里面至少有六七个有夜盲症，天一黑就抓瞎。</p>
救个屁，等天亮再说。</p>
“殿下！”</p>
仅有的几座帐篷中传出来的痛呼声越发大了，知韫蹙着眉、忧心地看过去，却见钟沂面色沉重地疾步走来。</p>
“此地拢共有有孕妇人四十三人，大部分都只或轻或重动了胎气，医者已开了方子让人在熬药了，只是……”</p>
他微顿，“有五个临近产期的妇人要生了，其中有一个难产。”</p>
知韫:“……”</p>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她竟然还有听别人汇报妇人生产的一天。</p>
怎么会有这么多孕妇？</p>
好吧。</p>
在人力是种资源的现代，确实讲究多子多福，太平的时候家里能多个干活、养家、种粮食的劳动力，天灾的时候还能卖儿卖女，实在活不下去了还能易子而食。</p>
“所以呢？”</p>
她木着脸问，“医者和收生婆怎么说？能不能保住产妇的性命？”</p>
钟沂肉眼可见地迟疑了。</p>
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闯荡，平民家的妇人怀孕期间要养得多好是空话，本来就没什么营养、全靠母体撑着，又因地动而受惊早产……</p>
大概率两个都保不住。</p>
知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