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眼前一黑又一黑。</p>
“孤还真就不信了！”</p>
短暂的沉默之后，太子殿下将写得差不多了的信让章邯手里一塞，然后将手里的毛笔一扔，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就往帐篷的方向走去。</p>
“孤要保的人，就算是黄泉主、幽都君亲自来，也别想轻易带走！”</p>
不就是接生吗？</p>
干了！</p>
钟沂:“……？？？”</p>
章邯:“……？？？”</p>
二人傻呆呆地对视一眼，神色渐渐变得惊恐万分，着急忙慌地就要去拦。</p>
“殿下，不可啊！”</p>
“殿下，产房里血气重，若是冲撞了殿下，臣等万死难辞其咎！”</p>
“请止步啊，殿下！”</p>
“都给孤滚一边儿去！”</p>
太子殿下难得爆了粗口。</p>
“屁的冲撞，生命繁育之地，至纯至净至真，能冲撞孤什么？你们二人与其在这里大放厥词，不如赶紧去给孤找几个能担事儿的来。”</p>
她一把甩开二人，骂骂咧咧，“懂医术么就拦？人命关天了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仔细孤送你们两个去挖渠！”</p>
说罢，她掀开帐子进去。</p>
“殿下！”</p>
帐子里的人无不惊恐。</p>
“慌什么，继续接生。”</p>
知韫沉着脸，绕开收生婆往产妇头部的位置去，大刀金马地坐在床头，拉着她的手。</p>
麦娘疼得厉害。</p>
被汗水浸透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身体已渐渐没了力气，恍惚间，竟然看见那最尊贵的人物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p>
可是，怎么会呢？</p>
她想。</p>
她大概是要死了吧。</p>
身下撕裂一般的疼痛，使得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越发汹涌，意识昏沉沉地坠向黑暗，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促使着她睁大了眼睛，费力地翕动?嘴唇。</p>
“……殿……下？”</p>
“别怕，孤在。”</p>
她低声安慰，“孤是太子，天底下除了阿父阿母，再没有比孤更福气深厚的，孤就在这里，必定母子平安。”</p>
原来，真的是殿下啊？</p>
麦娘觉得眼睛有些热乎乎的，翕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p>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啊？</p>
可是……</p>
真的是殿下啊！</p>
钟沂:“……”</p>
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疯了。</p>
“章将军，这可怎么是好？”</p>
一辈子都待在小县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钟县丞茫然且无措，求救地看向从咸阳来的、见过大世面的章邯。</p>
章邯:“……”</p>
他从脸到身体都僵硬起来，缓慢地、嘎吱嘎吱地转头看向钟沂，面无表情地询问，“你觉得，我还能活吗？”</p>
殿下！</p>
王上会杀了他的，真的会的！</p>
臣这一生，如履薄冰，殿下啊，挖渠也好，修长城也罢，好歹让臣活着走到对岸吧！</p>
（暴风雨哭泣.jpg）</p>
钟沂:“……”</p>
突然觉得，他还是幸运的。</p>
至少以他的身份，既去不了咸阳，秦王也大概率不会特意发一道旨意来打发他去修长城。</p>
“章将军，你……”</p>
钟沂试图安慰已绝望到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章邯，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然苍白。</p>
于是他拍了拍章邯的肩膀，严肃道，“章将军，殿下有事忙碌，邽县的黎庶还等着咱们一起主持大局呢！”</p>
别emo了，干正事吧。</p>
就算回咸阳后秦王要杀你，也得先把手上的事儿给办好，说不定就能将功折罪呢？</p>
再说了，殿下会护着你啊！</p>
虽然钟县丞就觉得吧，哪怕秦王对殿下爱重非常，这次大概也必然会狠下心来教训殿下。</p>
——孩子也忒吓人了。</p>
作为邽县的一员，殿下明知将有地动还一往无前地来救援他们，当然铭感五内、誓死不忘，但作为父亲……</p>
孩子不打不行啊，王上！</p>
章邯:“……”</p>
他恍恍惚惚，他凄凄切切，他咬紧牙关将已经飞到天外的灵魂给拽回来，艰难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干正事。</p>
然后，等天亮。</p>
等那群被太子殿下给散出去的公子贵女们汇聚过来，说不定，就有谁能在要紧关头拦住任性的殿下呢？</p>
（期盼.jpg）</p>
*</p>
<span>春枝暮</span>小章:我这一生，如履薄冰，还能走到对岸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