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暖阁总像裹在棉花里，地龙烧得旺旺的，空气里飘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混着点紫檀木的沉韵，把六月的暑气挡得严严实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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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盘腿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怀里抱着个缠枝莲纹的白瓷盘，正小口小口啃着玫瑰酥。酥皮掉了一身，她也不在意，只顾着眯眼享受那股甜香——这是太后特意让人给她留的，御膳房新做的点心，旁人还尝不到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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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太后坐在对面的圈椅里，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指腹慢悠悠地摩挲着珠子上的刻痕。她的目光落在景娴乌黑的发顶，带着点化不开的柔和，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去，顺着发丝的纹路慢慢梳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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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头发又软又密，像上好的墨缎。太后的指尖划过她的发旋，忽然停住了，目光往下移，落在她颈间那枚长命锁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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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锁是赤金的，沉甸甸的，锁面錾着“岁岁平安”四个小字，边角还嵌着四颗圆润的东珠。这是景娴周岁时，她阿玛特意请苏州巧匠打的，据说花了整整三个月。可惜她阿玛额娘走得早，这锁便成了念想，从小戴到大，链子都被磨得发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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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锁，也该换条新链子了。”太后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湖面的羽毛，“都磨得这般薄，仔细哪天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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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正啃到玫瑰酥的花心，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声：<i>钮祜禄景娴</i>不换，这是阿玛给我的。</p>
她抬手摸了摸长命锁，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让她觉得踏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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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看着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混在炭火烧得“噼啪”响的声里，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她放下佛珠，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枚长命锁，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像烫着似的缩了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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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玛额娘不在了，”太后的指尖转而捏住景娴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便是钮祜禄家唯一的血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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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被她看得有点发慌，把最后一口玫瑰酥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点头：<i>钮祜禄景娴</i>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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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活着一日，便护你一日。”太后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像藏在棉絮里的针，“定不会让你……落得跟你额娘一样的下场——香消玉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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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景娴心里咯噔一下，她记不清额娘的样子了，只知道额娘是病死的，可太后这语气，倒像是……另有隐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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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想追问，太后却松开了手，重新拿起佛珠，指尖飞快地捻着，像是在盘算什么心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太后鬓角的银发上投下碎光，那几道深刻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数不清的宫闱旧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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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姑母，您说什么呢？</p>
景娴抓着太后的袖子晃了晃，想像小时候那样撒个娇，<i>钮祜禄景娴</i>我身体好着呢，能吃能睡，才不会生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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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被她晃得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是，我们景娴福气大。”她转头看向窗外，目光穿过窗纱，落在远处的汉白玉栏杆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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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株修剪整齐的桧柏，可景娴没看见，太后的眼神却像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方才她让人去请景娴时，分明瞧见养心殿的方向，明黄色的轿子在宫道上停了片刻，轿帘掀开的缝隙里，那双盯着碎玉轩方向的眼睛，亮得吓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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