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叹了口气。</p>
</p>
他拿起桌上的酒坛,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呛得他咳嗽了两声。<span>弘昼</span>四哥,你还记得去年猎场吗?</p>
他望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有点飘,<span>弘昼</span>景娴妹妹跟着太后去围场,骑着那匹小白马,在草原上跑起来像阵风。她摘了把野雏菊,插在发间,笑得比谁都野。</p>
</p>
那时候的景娴,眼里没有宫墙的影子,只有蓝天和草原。</p>
</p>
<span>弘昼</span>可你看她现在</p>
弘昼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点说不清的苦涩,<span>弘昼</span>在宫里走路要数着步数,笑的时候要捂着嘴,连摘朵海棠花都要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她那样的性子,像极了京郊那些野海棠,长在坡上,迎着风开得疯疯癫癫才好看。</p>
</p>
他转头看向弘历,眼底的黯然更重了些:<span>弘昼</span>你我都知道,她是不属于紫禁城的。这四四方方的宫墙,是金子做的牢笼,再金贵,也是牢笼。她那样的姑娘,被困在这里,不会快乐的。</p>
</p>
这话像是说给弘历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p>
</p>
弘昼比谁都清楚,景娴第一次跟着太后入宫时,夜里偷偷哭着说想家,说宫里的规矩压得人喘不过气。他那时候拍着胸脯说,有七哥在,谁敢欺负你。可如今,他连让她留在草原上自由奔跑的本事,都没有。</p>
</p>
弘历依旧沉默着,只是抬手拿起桌上的另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液太烈,入喉时像火烧,烧得他眼眶发烫。</p>
</p>
他是皇帝,想要什么得不到?可偏偏是景娴,这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姑娘,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却又在看到她对着傅恒露出那样鲜活的笑时,心里冒出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念头——或许,弘昼说得对。</p>
</p>
风又从门缝灌进来,吹得烛火灭了一半。</p>
</p>
酒馆里暗了下来,只剩下窗外的月光,惨白地洒在两人身上。弘昼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搭在桌沿,像个无力的叹号。弘历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杯中的酒晃出涟漪,映出他眼底从未有过的挣扎。</p>
</p>
<span>弘历</span>……回宫吧。</p>
过了很久,弘历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疲惫。</p>
</p>
弘昼没动,只是又拿起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口。</p>
</p>
门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显然是等急了。弘历站起身,玄色的衣摆在地上扫过,带起一阵酒气。他没再看弘昼,也没看桌上的狼藉,径直往门口走。</p>
</p>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背对着弘昼,声音轻得像风:<span>弘历</span>那海棠花……若真不想待在宫里,朕……</p>
</p>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被风卷走了。</p>
</p>
弘昼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忽然将酒坛往地上一摔。</p>
</p>
“哐当”一声,陶片四溅。他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像困兽一样的低吼。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角那点湿意,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p>
</p>
其实,我也想让她自由啊。</p>
</p>
酒馆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酒气。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已是亥时了。紫禁城的方向,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噬着多少人的自由和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