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风卷着碎雪，打在慈宁宫后巷的海棠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响。</p>
</p>
纯妃站在假山后，看着那个穿鹅黄色斗篷的身影踮着脚，往树洞里塞了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景娴新绣的平安符，针脚比上次的荷包工整了许多，边角还特意缀了两颗小珍珠。</p>
</p>
“姑娘，都安排好了。”青禾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手里捏着个同样的油纸包，声音压得极低，“给富察统领传递家书的张侍卫，已经买通了。他说，富察统领的信，以后都会先经过咱们的手。”</p>
</p>
纯妃的指尖攥着块暖玉，玉的温润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寒意。她看着景娴塞完平安符后，又对着树洞说了几句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像株在寒风里偷偷抽芽的春草。</p>
</p>
那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p>
</p>
“做得好。”纯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狠劲，“把这个放进去。”她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纸，递到青禾手里。</p>
</p>
信纸是傅恒常用的那种糙纸，墨迹是用边关特有的松烟墨调的，连折叠的纹路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只有苏氏自己知道，为了这封信，她练了多少个夜晚——模仿傅恒的笔迹，模仿他写信时偶尔会有的、微微向右倾斜的力道，甚至刻意在末尾滴了滴茶水，装作是不小心溅上的。</p>
</p>
“姑娘，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青禾有些犹豫，“万一被发现了……”</p>
</p>
“发现了又如何？”纯妃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景娴渐渐远去的背影上，“谁会信？傅恒远在边关，就算景娴起疑，没有证据，也只能当是傅恒变了心。</p>
</p>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p>
</p>
让景娴亲眼看到“傅恒”的绝情，让她彻底死了那份心思。到时候，傅恒就算活着回来，也回不到过去了。而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磨掉傅恒心里的那点念想。</p>
</p>
青禾不敢再多说，拿着信纸，飞快地走到海棠树下，将信塞进树洞深处，又仔细抹去脚印，才退回假山后。</p>
</p>
苏氏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海棠树，像看到了景娴得知真相后崩溃的样子，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满意的笑。</p>
</p>
三日后的午后，景娴像往常一样，避开宫女，偷偷溜到海棠树旁。</p>
</p>
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的心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傅恒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寄信回来了，她每天都来树洞看看，每次都是空的，今天却隐隐觉得不一样。</p>
</p>
指尖刚碰到树洞的边缘，就摸到了一张硬挺的纸。</p>
</p>
景娴的呼吸猛地一滞，连忙将信纸抽出来。熟悉的糙纸，熟悉的松烟墨香，还有那略显潦草却刚劲有力的字迹——是傅恒的信！</p>
</p>
<i>钮祜禄景娴</i>傅恒！</p>
她低呼一声，眼里瞬间亮起了光，像落满了星辰。</p>
</p>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可看着看着，那点光就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一点点暗了下去。</p>
</p>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p>
</p>
“景娴亲启：边关凶险，连日激战，生死难料。昔日军营之言，皆是年少轻狂，不敢再耽误姑娘青春。你是钮祜禄家的明珠，当配世间最好的归宿，而非等一个可能永远回不来的人。此后，各自安好，勿念。”</p>
</p>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恒”字，笔锋比往常凌厉了许多，带着股说不出的疏离。</p>
</p>
景娴手里的信纸“啪嗒”一声掉在雪地上。</p>
</p>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暖不了那瞬间冰封的心。</p>
</p>
<i>钮祜禄景娴</i>各自安好？</p>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i>钮祜禄景娴</i>年少轻狂？</p>
</p>
禁苑里他为她戴上玉镯时的郑重，永定门他说“等我回来”时的坚定，还有他塞给她薰衣草荷包时，手心里的温度……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每一个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p>
</p>
怎么会是年少轻狂？怎么会说各自安好？</p>
</p>
<i>钮祜禄景娴</i>不可能……这不可能……</p>
景娴猛地蹲下身，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信纸，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恒”字。</p>
</p>
是傅恒的笔迹，没错。她认得，演武场他教她写自己名字时，也是这样的力道，这样的弯钩。可这语气，这措辞，太陌生了，陌生得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p>
</p>
<i>钮祜禄景娴</i>傅恒不会这么说的……</p>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i>钮祜禄景娴</i>一定是哪里弄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