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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傅恒临走前,在禁苑里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想起他将玉镯塞进她手心时,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想起他翻身上马前,最后回头望的那一眼,里面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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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怎么会写出“各自安好”四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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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将信纸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除了松烟墨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属于傅恒的香气——那是宫里常用的、熏衣料的甜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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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猛地一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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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纯妃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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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不会的,纯妃姐姐那么温柔,那么关心她,怎么会做这种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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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除了她,还有谁会动傅恒的信?还有谁,希望她和傅恒分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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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指尖捏着信纸,指节泛白,信纸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她想起纯妃前几日来看她时,状似无意地说:“富察统领在边关那么久,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怕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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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还反驳说傅恒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想来,那些话里藏着的,全是不易察觉的暗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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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卷着雪沫子,吹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景娴看着手里的信纸,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树洞,忽然就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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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是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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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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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哥哥不会骗她的。他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吃桃花酥,要一起看海棠花,他还要教她剑法……那么多的约定,怎么会说不算就不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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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景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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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太后说的“前路难走”,想起弘历的步步紧逼,想起纯妃那些温柔的试探……原来,这深宫的风,比边关的雪还要冷,还要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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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蹲下身,将那张伪造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然后,她从斗篷口袋里拿出一颗红豆,轻轻放进树洞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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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瓶里的红豆,已经快要装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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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傅恒</p>
她对着树洞轻声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i>钮祜禄景娴</i>我知道这不是你写的。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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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雪,最后看了一眼海棠树,转身往碎玉轩走去。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单薄,却异常挺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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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后的纯妃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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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景娴会崩溃,会哭闹,会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可她没有。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笑了,又哭了,然后就那么平静地走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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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回事?”青禾也觉得奇怪,“难道没信以为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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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的脸色沉了沉。她看着景娴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个钮祜禄·景娴,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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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她冷冷地说,眼底的寒意更重了,“一次不信,那就来第二次,第三次。我就不信,她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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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往回走,斗篷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残雪,留下一串冰冷的脚印。“去告诉张侍卫,继续扣下傅恒的信。另外,再给我准备些松烟墨,我要再写一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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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仗,怕是没那么容易打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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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景娴,正走在回碎玉轩的路上。她摸了摸贴身的荷包,里面的信纸硌得她心口发疼,可腕间的玉镯,却带着安稳的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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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望着雁门关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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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我不会信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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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等你,等到海棠花开,等到你回来,亲手拆穿这些谎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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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的窗台上,那只琉璃瓶里的红豆,又多了一颗。红得像血,像她此刻,在寒风中愈发坚定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