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她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胸口疼得像要炸开。恍惚间好像看到傅恒提着剑朝她走来,剑穗上的红绸在风里飘着,那是她亲手绣的。可他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消失在云雾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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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不要走……</p>
景娴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影子,指尖却只捞到一片冰凉的空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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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枕下忽然滚出一个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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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哭声猛地一顿,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是个绣着“平安”二字的荷包,石青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边角处已经有些磨损——那是傅恒十五岁生辰时,她花了三个月才绣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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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滚了两圈,停在龙床脚边,金线在晨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在无声地嘲笑着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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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平安……</p>
景娴看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又绝望,眼泪却流得更凶了,<i>钮祜禄景娴</i>哪里还有平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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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昨夜临睡前,还把这荷包放在枕边,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里盘算着等傅恒回来,要亲手给他系在腰间。那时她还傻傻地以为,只要等到来年开春,一切都会如她所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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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这荷包掉在冰冷的金砖上,像她被碾碎的念想,再也拼不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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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缓缓松开蜷着的腿,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荷包旁边。地面的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窜,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却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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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腰捡起荷包,指尖触到冰凉的缎面,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枕畔的暖意。金线绣的“安”字缺了一角,是去年她不小心被针扎到留下的,当时傅恒还笑着说:“这样才好,独一无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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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一无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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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指甲狠狠掐进荷包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缎面戳破。细密的针脚刺着她的指尖,疼得她眼眶发酸。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泪水,落在床榻上熟睡的男人身上——那个穿着明黄色寝衣的男人,那个坐拥天下的帝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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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像藤蔓般从心底疯长,瞬间缠绕住她的五脏六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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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弘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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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这养心殿,如果不是那碗加了料的安神汤……她现在应该还在碎玉轩,做着嫁给傅恒的美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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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有如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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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慢慢握紧荷包,直到指节泛白。石青色的缎面被她攥得变了形,金线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她看着铜镜里那个头发凌乱、泪痕满面的自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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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钮祜禄景娴吗?是那个在傅恒面前会害羞红脸,会因为一句夸奖就开心半天的少女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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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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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被带上龙床的那一刻起,钮祜禄景娴就已经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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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殿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景娴站在光影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绣着“平安”的荷包,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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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傅恒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宫墙,更是这无法洗刷的耻辱,是这道由帝王亲手划下的,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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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和弘历之间,只剩下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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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骨髓,不死不休的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