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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像是没感觉到,目光依旧落在虚空处。她想起去年此时,傅恒在城外的马场教她骑射,她摔在草地上,他慌忙跑过来扶,盔甲上的铜扣硌得她手心发麻。那时他笑她笨,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等你成了我的妻,我天天教你,总有一天让你比过那些宗室子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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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妻是成不了了。倒是成了这宫里的"贵人",困在这四方院里,连风都带着墙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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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贵人?"传旨太监的声音里带了点试探。这新贵人的模样,实在让人发怵,那眼神空得像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仿佛能把人的魂都吸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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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还是没动。直到太监提高了声调,第三次喊出"谢恩——",她才像被抽走了提线木偶的线,缓缓抬起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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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恰好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层模糊的金边。可那双眼睛,却依旧空洞得可怕,没有半分情绪,既没有喜,也没有悲,甚至连之前的恨意都淡得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像被连年旱灾榨干的土地,连野草都生不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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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贵人,该谢恩了。"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未见过景娴这个样子,好像把魂魄都留在了养心殿那夜,剩下的只是副会喘气的躯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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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又轻得像叹息,飘散在空气里,连她自己都没听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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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恭贺娴贵人。"传旨太监松了口气,总算没出什么岔子。他将圣旨递过去,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贵人真是好福气,皇上特意嘱咐了不必行礼,这份恩宠,可是独一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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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接。还是旁边的宫女慌忙上前,双手接过圣旨,又塞给她。明黄的绸缎落在她手里,意外地沉,像压着千斤重的枷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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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又说了些吉利话,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赏赐的锦盒堆在桌上,红绸刺眼,里面的东珠、锦缎、玉器,都是寻常宫女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宝贝,此刻却像堆冰冷的石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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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关上的瞬间,景娴手里的圣旨"啪"地掉在地上。她没去捡,只是缓缓坐回梨花木椅上,重新攥紧了那枚玉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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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上的刻痕更深了,指尖渗出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红梅。她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忽然觉得这碎玉轩的名字,取得真好——碎的何止是玉,还有人心,还有那些来不及实现的约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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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世上再无那个盼着傅恒八抬大轿来娶的钮祜禄景娴,只有困在碎玉轩里,面无表情的娴贵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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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她的心,都成了枯井。往后的日子,大概就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荒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