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药味浓得呛人，混着深秋的寒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弘历踩着满地枯叶走进来，龙靴碾过脆响的落叶，那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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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从朝会赶来，明黄的龙袍还没来得及换下，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却暖不了这满室的凄清。视线穿过雕花窗棂，落在软榻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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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三层厚厚的锦被，却依旧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石青色的寝衣空荡荡地罩在身上，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嶙峋的锁骨，皮肤白得像宣纸，连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垂着眼，长睫稀疏得像沾了霜的蝶翼，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像尊没有生气的玉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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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景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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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龙袍的下摆扫过榻边的药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吓得他连忙顿住，生怕惊扰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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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榻前，他才看清她的脸。眼窝陷得更深了，颧骨突兀地立着，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桌上放着块染血的素帕，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旧刺目得让他心脏骤停——那血量，比上次李德全回报的，多了不止一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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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怎么会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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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指尖颤抖着，想去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怕自己的手太糙，怕自己的体温太烫，更怕一碰，她就像易碎的琉璃，碎在自己掌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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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抓住她搭在被外的手。那只手曾经那么柔软，能绣出最精致的海棠花，能稳稳地递过他爱喝的热茶，可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指节突出，皮肤凉得像冰，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药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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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景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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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力道不自觉地收紧，又慌忙松开，怕捏疼了她，<span>弘历</span>你看看朕，朕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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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有动，睫毛连颤都没颤一下，仿佛没听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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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娴——那个会对着他笑、会跟他置气、甚至会用冰冷眼神瞪他的景娴，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具空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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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你要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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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把那只冰凉的手按在自己手心里，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着，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span>弘历</span>你要什么朕都给你！爵位？朕已经封永琰为太子，将来这万里江山都是他的！荣华？你要多少金银珠宝，多少奇珍异宝，朕都让内务府给你搬来！你说，你到底要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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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的嘶吼，龙袍下的肩膀微微发抖。他想不通，他给了她天下女子都艳羡的一切——妃位，龙子，泼天的富贵，甚至他从未给过别人的耐心和纵容，可她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