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部的风沙还没从甲胄上褪尽，傅恒就攥着那份平定叛乱的捷报，跪在了养心殿外。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甲片上的血痂已经发黑，混着干涸的沙砾，在金砖上蹭出刺耳的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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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富察傅恒，求见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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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军靴碾过殿前的梧桐叶，脆响里裹着他藏了一路的急切——从回部到京城，三千里加急，他没用驿站的马，愣是换了十二匹快马，生生把路程缩了一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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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开了，弘历穿着常服走出来，龙纹暗绣在藏青的缎面上，眼神复杂地落在他身上。<span>弘历</span>你倒是比捷报还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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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有一事相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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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没起身，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甲胄的棱角硌得眉骨生疼，<span>富察傅恒</span>臣愿以此次战功，换一个探望娴妃娘娘的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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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目光沉了沉，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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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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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不堪重负。傅恒站在院里，秋风吹起他甲胄上的布条，混着满院的药味，呛得他喉咙发紧。地上的枯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悄无声息，像踩在无数声叹息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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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边请。”引路的宫女声音轻得像怕惊了魂，脚步快得几乎要小跑——谁都知道这位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是娴妃娘娘的“故人”，可看这满院的萧索，谁又敢多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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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榻上的人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石青色的寝衣空荡荡地罩着，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嶙峋的锁骨，皮肤白得像宣纸，连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傅恒的脚步顿在三步开外，甲胄的铁片碰撞声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他慌忙停住，生怕惊扰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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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是醒着的，眼神空茫茫地望着窗棂，那里糊着的窗纸破了个洞，寒风灌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像几缕无力的蛛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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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娴妃娘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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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脱下沉重的甲胄，露出里面被汗水浸得发皱的常服，一步步挪过去，每走一步，膝盖的旧伤都在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那阵尖锐的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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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榻边蹲下，视线落在她搭在被外的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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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曾经那么软，能绣出最灵动的海棠，能稳稳地递过他爱喝的热茶，能在他出征前，紧紧攥着他的袖口，说“傅恒，我等你回来”。可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指节突出得像老树枝，皮肤凉得像冰，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药渍，指腹上的薄茧被磨得几乎看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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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指尖颤抖着，悬在半空，不敢碰，又忍不住。直到景娴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才像得到了许可，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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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手一片冰凉，那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瞬间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突出的腕骨，那里的皮肤薄得像蝉翼，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