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烛火跳了跳，将弘历的影子投在龙纹屏风上，拉得老长，像株被秋霜压弯的枯藤。他手里捏着本奏折，看了半晌，也没看清上面写了些什么，只觉得眼皮发沉，指节的风湿又隐隐作痛，连带着心口也闷得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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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喝口参茶吧。”李玉端着个银碗进来，脚步轻得像猫，碗里的参茶冒着袅袅热气，是景娴让人特意炖的，放了些蜂蜜，冲淡了药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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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没接，只是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窗外。暮色四合，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像谁在数着日子。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i>钮祜禄景娴</i>皇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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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皇后娘娘在偏殿抄经呢，说是给您祈福。”李玉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皇上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皇上这两年越发嗜睡，脾气也时好时坏，只有在皇后娘娘面前，才会安稳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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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景娴就走了进来，一身石青色常服，乌发松松地绾着，手里还捏着串紫檀佛珠，指尖捻得发红。<i>钮祜禄景娴</i>皇上还没歇息？</p>
她走到榻边，自然地接过李玉手里的参茶，用小勺舀了点，吹了吹，递到弘历嘴边，<i>钮祜禄景娴</i>刚炖好的，喝两口暖暖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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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张嘴喝了，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那股闷意。他看着景娴的侧脸，烛光在她眼角的细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才惊觉，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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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今日看了份旧奏折。</p>
弘历忽然说，目光落在她捻着佛珠的手上，那串珠子被她盘得发亮，<span>弘历</span>是傅恒平定准噶尔时的奏报，字里行间都是锐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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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舀茶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声音平静无波：<i>钮祜禄景娴</i>傅恒大人是国之栋梁，可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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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可惜走得太早了。</p>
弘历打断她，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鹰隼盯着猎物，<span>弘历</span>若傅恒还在，定会是朕的左膀右臂，这朝堂，也能更安稳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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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砸在金砖上，带着股说不出的意味。李玉在旁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忙低下头——皇上这话问得太险了，傅恒可是皇后娘娘当年差点嫁的人，这时候提起来，不是明摆着试探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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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终于抬起头，迎上弘历的目光。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可那里面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放下参茶，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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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皇上说的是。</p>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深宫里不起波澜的湖水，<i>钮祜禄景娴</i>傅恒大人功勋卓著，若还在世，定能为皇上分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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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仿佛他说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朝臣，而不是那个曾让她在雪夜攥紧银镯、心口发疼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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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盯着她看了半晌，烛火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像在权衡着什么。他以为她会回避，会慌乱，甚至会流露出一丝怀念，可她没有。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涟漪都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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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平静，反而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猜忌，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瘪了下去。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后宫的阴私算计，怎么到老了，反而对她起了这种不该有的疑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