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顺着镂空的云纹盘旋而上，在离地三尺的地方聚成一团薄雾，恰好掩住了那道明黄色的珠帘。景娴坐在珠帘后的紫檀木宝座上，一身石青色的常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凤凰纹样，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出——这是她特意吩咐尚衣局做的，既合乎太后身份，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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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奏请减免江南三州赋税，众卿怎么看？”永璂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比半年前沉稳了许多。他坐在龙椅上，双手按在冰凉的扶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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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大臣们低着头，谁也不敢先开口。江南赋税是块烫手山芋，去年洪灾过后，百姓流离失所，确实该减免；可西北战事刚起，军饷缺口巨大，这笔银子若是免了，就得从内库或是其他省份调拨，动了谁的奶酪都要引火烧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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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后的景娴端起茶盏，杯盖轻轻刮过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让底下那些各怀心思的朝臣们瞬间绷紧了脊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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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李大人</p>
景娴的声音透过珠帘传出来，带着茶水的温润，却又裹着冰碴子，<i>钮祜禄景娴</i>你是江南人，又是户部左侍郎，说说你的看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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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御史——如今已经升了户部左侍郎的李大人，猛地抬起头，额角沁出一层薄汗。他去年还在太和殿上反对太后垂帘，被景娴借着查贪腐案削了半年俸禄，至今想起那通敲打，膝盖还隐隐作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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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太后，回皇上，”李大人的声音发颤，“臣以为，江南赋税可减，但不能全免。可按户等划分，赤贫之家全免，中产之家减半，富户照常缴纳。至于军饷缺口，可暂从内务府广储司调拨，待来年秋收再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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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顾全了民生，又没忘了军饷，还巧妙地避开了动其他省份的利益。永璂刚想点头，珠帘后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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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李大人倒是会算账。</p>
景娴的声音慢悠悠的，像在把玩什么有趣的物件，<i>钮祜禄景娴</i>广储司的银子是先帝攒着给新帝办大婚用的，你让皇上用大婚的银子去填军饷的窟窿，是想让天下人说新帝不孝，还是说哀家苛待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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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臣失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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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理他，目光透过珠帘的缝隙，落在站在最前排的钮祜禄·和珅身上——那是她的远房侄子，被她提拔为军机大臣才三个月，已经把军机处打理得井井有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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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和珅，你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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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回太后，回皇上。臣以为，江南赋税不仅要免，还要全免三年。至于军饷，可开捐纳之例，允许富商捐银买官，所得银两专供西北军需。既解了江南百姓的燃眉之急，又充实了军饷，还能让那些囤积居奇的富商出血，一举三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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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纳？”有老臣忍不住反驳，“此法虽能解一时之急，却会让官场鱼龙混杂，坏了选官制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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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坏了选官制度，总比让西北将士冻饿而死，让江南百姓揭竿而起好。</p>
景娴的声音陡然转厉，珠帘被气流吹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i>钮祜禄景娴</i>当年先帝平定准噶尔时，也曾开捐纳之例，怎么没人说坏了制度？如今轮到新帝，就有人拿祖制说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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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那些欲言又止的老臣：<i>钮祜禄景娴</i>哀家知道，你们有些人觉得新帝年幼，哀家一介妇人，好糊弄。可别忘了，这龙椅上坐的是钮祜禄家的外孙，这乾清宫的珠帘后站的是钮祜禄家的女儿。谁敢在这事上动歪心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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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在众臣耳边。那些当年跟着皇叔、五阿哥蹦跶过的大臣，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纷纷跪倒在地，连呼“太后圣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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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抱着他，指着珠帘后的景娴说：“璂儿你看，你额娘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人。”那时他不懂，只觉得额娘总是很严肃，不像其他皇子的额娘那样会讲故事。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份严肃背后，是怎样的刀光剑影，又是怎样的铜墙铁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