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没敢接话。她看见太后的眼角有亮闪闪的东西，顺着皱纹往下滚，滚到下颌线就没了，像是被干燥的皮肤吸进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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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当年我刚住进宫里，夜里总听见有女人哭。</p>
景娴自顾自地说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城砖上的青苔，<i>钮祜禄景娴</i>太后姑母说，那是不得宠的嫔妃在哭，让我别在意。可我总睡不着，抱着枕头坐到大天亮，怕哪一天自己也变成那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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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才知道，这宫里的女人，哭是最没用的东西。纯妃哭过，淑妃妃哭过，连她自己，在傅恒战死的消息传来那天，也躲在佛堂里咬着帕子哭到晕厥。可哭完了呢？还得笑着给弘历递上茶，听他说“娴儿，朕知道你难过，可朕也是为了你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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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李玉呢？</p>
景娴忽然问，像是刚想起这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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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总管在午门外候着呢，说怕惊了太后。”青雀回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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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点点头。李玉是个聪明人，跟着弘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当年她和纯妃斗得最凶的时候，是李玉偷偷告诉她，纯妃在给弘历的汤里加了安神的药；也是李玉在弘历气头上，故意摔了个茶盏，替她挡了那句“打入冷宫”的话。他总说“太后宽宏”，可只有她知道，这宽宏背后，是多少个夜里攥碎的帕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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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偏西，把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沉默的巨蟒。景娴被青雀扶着站起来时，腿麻得差点跪倒，她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扶着城墙喘了半盏茶的工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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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回去吧。</p>
她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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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的路上，经过那棵老海棠树，树影在地上晃得像团乱麻。景娴忽然想起弘历最后弥留时的样子，他枯瘦的手攥着她的，力气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眼里却全是泪：“娴儿，朕这辈子，没对不住谁，就对不住你……可朕若不把你锁在身边，你早被那些豺狼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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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的自己，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像个陌生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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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慈宁宫时，李玉正站在门槛边搓着手，见她回来，忙上前要扶，却被景娴避开了。她看着他鬓角的白霜，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i>钮祜禄景娴</i>李玉，你说这宫里的亭台楼阁，是不是都记着事儿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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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愣了愣，随即躬身道：“太后说笑了，物件哪能记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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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怎么不记？</p>
景娴缓步往里走，披风的下摆扫过青砖地，<i>钮祜禄景娴</i>它们记着谁笑过，谁哭过，记着谁踩着别人的骨头往上爬，也记着谁揣着颗真心，最后却成了别人嘴里的‘心机深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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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内殿门口，忽然停住脚，回头望了眼那道宫门。日头已经落下去了，宫墙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像幅被水打湿的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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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青雀</p>
她轻声说，<i>钮祜禄景娴</i>明儿把那盆茉莉搬进来，哀家想闻闻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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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辈子，像场醒不来的梦。可既然醒不来，不如闻闻花香，总好过闻一辈子的药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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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应着，扶着她往里走。殿门缓缓合上，把外面的暮色关在了外头。香炉里的龙涎香还在燃着，烟气盘旋而上，像极了那些缠缠绕绕的岁月，说不清，道不明，却终究是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