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紫檀香燃得正浓，烟气在鎏金铜炉里盘旋上升，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寒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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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被两个宫女半扶半架着跪在软垫上，膝盖下的锦缎厚得像云朵，可她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冰碴子。刚从昏迷中醒来就被请到这里，她连件厚实的外衣都没来得及穿，月白色的素裙衬得她脸色像宣纸一样白，唯有眼角的红痕，昭示着刚刚恸哭过的痕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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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宝座上，手里摩挲着那串盘得温润的紫檀佛珠。她没戴凤冠，只松松挽了个发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可那双眼看透世事的眸子，此刻正沉沉地落在景娴身上，带着让人心头发颤的威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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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炉底的轻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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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冰湖，瞬间打破了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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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肩膀猛地一颤，她死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将脸埋得更深。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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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看太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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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是看着她长大的，最疼她，也最懂她。那双眼睛太厉害，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隐瞒，直抵她心底最肮脏、最不堪的角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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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从宝座上站起身。明黄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一步步走到景娴面前，蹲下身，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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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度带着久违的暖意，像小时候姑母把她搂在怀里时的感觉。景娴的眼泪瞬间就决了堤，滚烫的泪珠砸在太后的手背上，也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口发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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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姑母……</p>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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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指尖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三个月的身孕，瞒得这样紧，你是要憋死自己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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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双手死死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膝间。锦缎的衣襟很快被泪水浸透，湿痕一点点晕开，像一朵绝望绽放的墨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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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我不知道……景娴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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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闷在膝盖里，带着浓重的鼻音，<i>钮祜禄景娴</i>是景娴错了……景娴罪该万死……求姑母责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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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罚你？”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我责罚你，就能让傅恒回来时不对你心生芥蒂？就能让这宫里的流言蜚语变成耳旁风？就能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凭空消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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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景娴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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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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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防线。她仿佛能看见傅恒回来时的样子，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那双总是含笑望着她的眼睛，会盛满怎样的失望和鄙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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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宫里的流言……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能把她和整个钮祜禄家都淹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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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咬住嘴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才勉强没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像狂风中快要被折断的芦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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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疼。她何尝不知道景娴受了委屈？三个月前那场宫宴，弘昼喝得酩酊大醉，景娴中途离席去偏殿休息，后来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身上还带着酒气和雨水。当时她只当是孩子间的小摩擦，没往深了想，现在想来，那时候就该察觉不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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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看着我。”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告诉姑母，是不是弘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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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瞳孔猛地收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眼底瞬间蓄满了惊恐。她用力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i>钮祜禄景娴</i>不是的……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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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承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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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画面如同附骨之疽，只要一想起，就让她浑身发冷。偏殿漏风的窗纸，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弘昼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有他掐着她手腕时，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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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噩梦，是她拼命想要埋葬的耻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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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说出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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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太后挑眉，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告诉姑母，这三个月前，你除了宫宴那日见过弘昼，还见过哪个外男？还是说，你要告诉姑母，这孩子是凭空掉下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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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我……</p>
景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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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能说什么？说她被自己的七哥，当今的王爷，在那个雨夜强行占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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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若是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钮祜禄家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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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知道你受了委屈。”太后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心终究是软了，语气也放得更柔，“告诉姑母，是不是他强迫你的？你说出来，姑母为你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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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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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茫然地看着太后。弘昼是皇上的亲弟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和亲王，姑母真的能为了她，去处置一位亲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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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姑母愿意，这件事一旦捅出去，她和弘昼，还有钮祜禄家，都会万劫不复。到时候，怕是连皇上都会被牵连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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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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