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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一愣,看着那鲜亮的红,吓得脸色发白:“姑娘,您别胡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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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不是胡说。</p>
景娴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泪,只是眼神空得吓人,<i>钮祜禄景娴</i>是我的血。从偏殿那夜开始,就一直流,流到现在,把这红绸都染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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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圣旨,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像破锣在敲,震得人心里发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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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温良贤淑?性行端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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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复着圣旨上的话,指尖狠狠掐进卷轴,<i>钮祜禄景娴</i>他弘历倒是会用词。一个被人毁了清白、怀了孽种的女子,哪里配得上这八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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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画春吓得捂住她的嘴,四下张望,“您小声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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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掰开她的手,眼神里翻涌着疯狂的绝望:<i>钮祜禄景娴</i>怕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是我怕的?三日后,我就要嫁给那个毁了我的人了!我就要穿着嫁衣,踩着傅恒送我的海棠花瓣,走进和亲王府那个牢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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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站起身,怀里的圣旨掉在地上,卷轴散开,明黄的绢纸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她踉跄着跑到廊下,看着那篮刚捡好的海棠花瓣,忽然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将篮子狠狠掼在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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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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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散了一地,混着泥水,瞬间变得污浊不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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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傅恒……傅恒……</p>
她蹲在地上,手指胡乱地抓着那些沾满泥的花瓣,像是想把它们重新拼起来,可越是用力,花瓣碎得越厉害。<i>钮祜禄景娴</i>是我错了……我不该救他的……我不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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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终于汹涌而出,砸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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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傅恒送她海棠时的样子。那时他刚从战场上回来,铠甲上还带着硝烟味,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海棠,红着脸说:“景娴,等我再立些军功,就求皇上赐婚。到时候,我给你备八抬大轿,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富察家的门。院子里,我给你种满海棠,比御花园的还要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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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红着脸,踮起脚尖,把一朵海棠别在他衣襟上:“我不要什么八抬大轿,也不要满院海棠,我只要你平安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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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话还在耳边,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可一切都已经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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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那夜的酒气,弘昼粗重的喘息,身上撕心裂肺的疼,还有醒来时满室的狼藉……像一场噩梦,将她和傅恒的一切都碾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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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救弘昼,是不想背上“见死不救”的骂名,是不想钮祜禄家因为她而蒙羞……可她从没想过,代价竟是要嫁给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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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这是赎罪啊……</p>
景娴喃喃自语,指尖被碎花瓣割破,渗出血珠,混着泥水和泪水,黏糊糊的一片,<i>钮祜禄景娴</i>我欠了弘昼一条命,欠了钮祜禄家一个清白,欠了傅恒一场婚约……所以老天爷要罚我,罚我嫁给仇人,罚我一辈子看着他的脸,一辈子活在地狱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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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弘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也曾对她流露过温柔的男人。他明明知道她和傅恒的约定,明明知道弘昼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还要下这样的圣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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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皇家颜面?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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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夜起,钮祜禄景娴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叫“和亲王嫡福晋”的躯壳,用余生来赎那场荒唐的罪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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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却不敢上前打扰。她看着自家姑娘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暴雨打坏的蝶,翅膀碎了,再也飞不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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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残花败絮,打着旋儿飘向远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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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的海棠,终究是落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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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和傅恒,再也回不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