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暖阳透过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几缕碎金。景娴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捏着半块没绣完的帕子，针脚停在一朵含苞的玉兰上，眼神却空落落的，落在院角那株落尽了叶的海棠树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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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响。她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指尖触到冰凉的缎面，忽然想起弘昼还在时，每到这样的冷天，总会提前让人把地龙烧得旺旺的，还笨手笨脚地给她掖披风，指尖蹭过她颈窝时，烫得像团火，又慌忙缩回去，红着脸说“七哥唐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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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总觉得他烦，嫌他黏人，连他特意让人从江南捎来的暖手炉，都扔在一边落灰。可如今手炉还摆在妆台上，铜胎上的缠枝纹被摩挲得发亮，却再也没人会巴巴地捧着来，问她“景娴，暖不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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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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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思绪。景娴回过神，看见明慧端着个黑漆托盘从回廊那头走来，十二岁的姑娘已经长开了，穿着件粉紫色的袄子，梳着垂挂髻，走得急了，发间的蜜蜡珠子叮当作响，像串小铃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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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个白瓷茶盏，盖子没盖严，冒出丝丝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走到近前，明慧的鼻尖冻得通红，却仰着小脸笑：“额娘，张嬷嬷说喝热茶能暖身子，我学着给您沏了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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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心里猛地一软。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别家姑娘还在撒娇耍赖的年纪，她已经会在她发呆时悄悄掩上门，会在她咳嗽时踮着脚倒温水，像株默默生长的兰草，带着股韧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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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刚沏的？烫不烫？</p>
景娴接过茶盏，果然触手温热，茶水里飘着两片干桂花，是弘昼生前最喜欢的口味。他总说桂花暖，适合冬天喝，那时他总逼着她也喝，她偏不依，如今倒成了习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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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摇摇头，小手还在轻轻发抖——显然是被热水烫到了，却强撑着说：“不烫的，我晾了好一会儿呢。”她盯着景娴喝茶的样子，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景娴的脸颊，“额娘，你又在想心事了？是不是……是不是想阿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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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那点凉。她放下茶盏，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i>钮祜禄景娴</i>没有，就是看这天要下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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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明慧嘟着嘴，却忽然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小脸贴在她背上，声音闷闷的，“张嬷嬷说，人只有心里不好受，才会对着树发呆。额娘总看那棵海棠树，是不是阿玛在树上看着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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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后背被女儿温热的呼吸烫着，眼眶忽然就湿了。她想起弘昼当年也是这样，总爱从身后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却又在她皱眉时慌忙松开，手足无措地道歉：“景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想抱抱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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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只觉得厌烦，觉得他的触碰像根刺，扎得人浑身不舒服。可如今被明慧这样抱着，相似的姿势，却让她想起弘昼临终前，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眼里全是不甘和哀求，像是有千言万语没说出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