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透过海棠花的缝隙，在青石板上织出一张细碎的金网。明慧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本《论语》，正逐字逐句地教孩子们念。二十几个孩子围坐在她脚边，有王府仆役的儿女，也有附近胡同里的贫家子弟，小的才刚启蒙，大的已经能背半本《诗经》，朗朗的读书声混着花瓣簌簌的落声，像首温柔的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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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姑娘，宫里来人了。”管家的声音从林外传来，带着几分为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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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合上书，抬头望去。李玉的徒弟捧着个描金漆盒站在海棠林边缘，见了她，连忙躬身行礼：“公主，这是新帝赏的东珠和云锦，说是感念您母亲当年的贤德，让您务必收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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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的目光落在那沉甸甸的漆盒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石凳边缘——这石凳是阿玛弘昼亲手凿的，当年他蹲在院子里，手里的凿子敲得火星四溅，额角的汗滴在石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嘴里还念叨着“要凿得平平整整，才配我家明慧坐”。那时她不懂，为什么阿玛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后来老嬷嬷才说，阿玛是怕力气大了，惊着屋里坐月子的额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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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公公回话，”明慧站起身，裙裾扫过落满花瓣的地面，“这些赏赐我心领了，但东西不能收。王府的海棠快谢了，我得留着功夫教孩子们做花酱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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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急了：“公主，这是新帝的心意，您要是不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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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请看，”明慧指着周围的孩子，他们正好奇地望着漆盒，眼里却没有贪慕，“这些孩子大多没读过书，我守着这院子，教他们认几个字，算几笔账，比什么东珠云锦都实在。”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最粗的那棵海棠树上，树干上的凹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我额娘这辈子，最不喜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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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还想再说，却被明慧眼里的坚定挡了回去。那眼神像极了景娴，温和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韧劲儿，当年弘昼捧着满箱珠宝来赔罪，景娴也是这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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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宫里的人走了，孩子们又围拢过来。最小的柱子举着手里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海棠花：“先生，为什么新帝要给您送宝贝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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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笑了，蹲下身帮他把花瓣补得更圆些：“因为他们觉得，宝贝能让人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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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生为什么不开心？”柱子眨巴着大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片花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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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望向满林的海棠，阳光穿过花隙落在她鬓边，那里别着朵刚摘的“醉杨妃”，像极了当年额娘常戴的样式。她想起老嬷嬷说的，阿玛当年为了娶额娘，在太后面前磕得头破血流，额娘嫁过来那天，抱着傅恒伯伯送的玉兰帕子，一夜没合眼。可后来阿玛咳得厉害，夜里蜷在榻上，帕子上全是血，却还强撑着给额娘掖被角，嘴里喃喃着“景娴别怕，有我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