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雕花窗棂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景娴坐在妆镜前卸钗环，银质的扁方刚抽出一半，窗外突然传来几声断续的虫鸣，她握着簪子的手顿了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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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正绞着热帕子进来，见她望着镜中出神，低声道：“福晋，都收拾妥当了。纯妃宫里的小太监今儿在角门鬼鬼祟祟的，被咱们的人拿住了，搜出封往江南去的信，没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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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将扁方轻轻搁在妆盒里，镜面映出她素净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那日御花园被碎瓷划破的指尖早已结痂，淡粉色的疤痕像道浅印，藏在指腹纹路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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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不必拆。</p>
她拿起绒布擦拭玉簪，声音平得像湖面，<i>钮祜禄景娴</i>江南苏家，除了那位苏大人，还能有谁值得纯妃深夜递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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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猛地抬头：“苏大人？那可是纯妃的亲兄长！他在江南做盐运使，难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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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嘘。</p>
景娴抬眼，镜中的目光掠过一丝冷光，<i>钮祜禄景娴</i>宫里的墙，比纸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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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外间传来脚步声，弘昼带着一身夜露进来，玄色常服上沾着几片合欢花瓣。他近来总爱往她这院里钻，有时是陪她用晚膳，有时只是坐在廊下看她翻书，沉默得像尊玉像，却又存在感极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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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在说什么悄悄话？</p>
弘昼随手解了腰间玉佩，扔给伺候的小太监，目光落在景娴发间那支白玉兰簪上——那是他前日寻来的暖玉，触手温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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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起身福了福，动作端庄得体，仿佛那晚在药力作用下与他抵死缠绵的人不是自己。那晚烛火摇曳，她被纯妃算计灌了药，意识模糊间只记得他滚烫的手掌和带着酒气的吻，醒来时绣被上的红梅刺得她眼眶发疼。世家贵女的清白毁于一旦，她没有哭闹的资格，只能攥紧拳头，将这蚀骨的恨意压进心底——纯妃想让她身败名裂，她偏要踩着这滩泥沼往上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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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在说江南的风物。</p>
景娴转身倒了杯热茶，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i>钮祜禄景娴</i>白日里听太后提起，说江南的云锦近来出了新花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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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接过茶盏，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背。他比谁都清楚她的故作镇定，那晚她在他怀里流泪，细碎的呜咽像小猫抓挠他的心尖，他便知道，这辈子都栽在这女人手里了。她是太后的侄女，是钮祜禄家的嫡女，本该嫁给傅恒琴瑟和鸣，却被命运推到他身边。他甘愿做她的刀，哪怕被她磨得鲜血淋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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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江南？</p>
弘昼呷了口茶，眼尾微挑，<span>弘昼</span>除了云锦，怕是还有别的新鲜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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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是在斟酌词句：<i>钮祜禄景娴</i>倒也不是什么大事。</p>
她慢吞吞地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i>钮祜禄景娴</i>只是听闻苏大人在江南收了不少奇珍异宝，翡翠摆件就有好几对，还有颗鸽血红的宝石，说是能照亮半间屋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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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时，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仿佛只是随口闲聊：<i>钮祜禄景娴</i>按理说，苏大人俸禄有限，怎会有这等财力？若这些宝贝能献给皇上，想必是份大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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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青瓷盏壁被捏出细微的声响。他何等精明，景娴这番话看似平常，却字字都往弘历的忌讳上戳——苏大人是纯妃兄长，外戚敛财，还私藏珍品不献，这在多疑的弘历眼里，便是外戚专权的苗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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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看向景娴，她正垂眸望着茶沫，侧脸在烛火下泛着冷白的光，像尊精致却无温度的玉像。可他偏偏能看透那层冰壳下的烈焰，她在借他的口，递出这把刺向纯妃的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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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哦？竟有这等事？</p>
弘昼扯了扯嘴角，露出副漫不经心的笑，眼底却藏着势在必得的光，<span>弘昼</span>明日朝会倒要说说，让皇上也开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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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指尖微顿，抬眼时已换上温顺的笑意：<i>钮祜禄景娴</i>王爷醉心书画，怎也关心起这些俗物了？许是我听错了，王爷莫要当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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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无妨。</p>
弘昼放下茶盏，起身时顺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腹擦过她的耳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span>弘昼</span>酒后之言，谁会当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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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离去时，脚步轻快得不像深夜，倒像揣着什么喜事。景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缓缓抚上自己的耳垂，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知道弘昼懂了，也知道他会怎么做——这个从小就跟在她身后喊“景娴妹妹”的男人，总是能精准地接住她抛出的任何暗示，甘愿做她手中最锋利的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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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太和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龙涎香，百官按品级站得整整齐齐。弘历刚听完户部的漕运奏报，眉头正拧着，忽闻阶下传来一声酒气熏天的嚷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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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皇上！臣有要事禀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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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和亲王弘昼摇摇晃晃地从队列里站出来，玄色朝服歪歪斜斜，连顶戴都松了半边，分明是宿醉未醒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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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放肆！</p>
弘历拍了下龙椅扶手，眸色沉沉，<span>弘昼</span>朝堂之上，成何体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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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却像没听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酒嗝打得震天响：<i>钮祜禄景娴</i>皇上息怒……臣、臣昨晚喝多了，听闻个笑话，想着得让皇上也乐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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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醉眼扫过百官，最后落在瑟瑟发抖的苏家党羽身上，突然提高了音量：<i>钮祜禄景娴</i>江南的苏大人，您说是不是？听说您收了对翡翠狮子，绿得能滴出水来，怎么不献给皇上？难道是觉得皇上不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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