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洒进厨房，沈微婉已经蹲在蒸笼前，手里攥着一块湿布，一格一格地擦着铁架。手指碰到边缘，蹭上了淡淡的灰，她也没停，继续往下擦。那片昨夜飘进来的梨叶，还夹在她随身带着的《膳典辑要》里，可她一眼都没再看。</p>
腰牌贴在胸口，银边冰凉，硌得皮肤有些发麻。</p>
她知道，从三更天圣旨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个只求活命的小宫女了。可这个位置，不是恩赐，是风口浪尖。</p>
灶台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林姑姑端着一碗药茶走过来，轻轻放在案角。</p>
“新糯米粉还没批下来。”她压低声音，“有人盯着你呢，就等着看你拿什么做玉雪酥。”</p>
沈微婉点点头，头也没抬。</p>
“你还记得昨晚是谁把点心送去前殿的吗？”</p>
“赵公公。”</p>
“他今早被调去西苑烧炭了。”林姑姑顿了顿，“现在没人敢碰你的点心。”</p>
沈微婉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擦拭。</p>
“我劝你一句，”林姑姑靠近了些，“有些人，想借你的手，去碰皇帝都不愿提的事。你以为你在做糕点，其实你在掀盖子——可盖子底下藏着什么，你还根本没资格知道。”</p>
说完，她转身走了。那碗药茶，沈微婉一口都没喝。</p>
沈微婉直起身，走到自己的小本子前，翻开新的一页。她一笔一划地写：</p>
“节令点心试制第一天，材料缺新糯米粉，改用库存陈粉，比例七成糯米、三成粳米，加蜂蜜一勺，玫瑰露半匙。”</p>
写完，她在页脚画了个圈，标注：“来源：库房西侧第三柜，标签‘丙三’，封口完整。”</p>
本子合上，塞进袖袋。</p>
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苏凝香的心腹宫女来了，穿着一身崭新的青绿色比甲，手里拎着个描金小盒子。</p>
“哎哟，这不是咱们尚食局的新红人嘛？”她站在门口，声音清脆，“听说陛下昨儿吃了你做的点心，连问两遍是谁的手艺呢。”</p>
沈微婉没应，低头整理托盘。</p>
“我说句真心话，”那宫女走近几步，“林姑姑年纪大了，规矩多，管你也是怕出事。可你不一样，有本事的人，就该往上走。以后这尚食局，说不定就靠你撑起来了。”</p>
沈微婉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只是奉命行事。”</p>
“哎，别这么谦虚。”宫女笑着，“谁不知道你是救过驾、还能复刻先皇后最爱点心的奇才？贵妃娘娘都说了，像你这样的人，不该埋在灶台边。”</p>
沈微婉把最后一块糕点摆正：“贵妃娘娘厚爱，我感激不尽。但御前点心，一点差错都不能有，我现在只想把这一盘，安安稳稳送出去。”</p>
那宫女脸上的笑淡了些，却没发作，只说：“那你可得小心了，别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p>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了，裙角轻轻扫过门槛。</p>
沈微婉盯着托盘，指尖缓缓抚过瓷碟的边沿。她没动那盘玉雪酥，而是转身进了配膳间，从柜子里取出另一个空碟，把三块点心重新分装。</p>
一份原样送去前殿交接处。</p>
另一份，她亲自端去了值房。</p>
林姑姑正在翻账册，见她进来，眉头微微一皱。</p>
“姑姑。”沈微婉放下碟子，“这是我昨晚试的配方，用了陈粉调整比例，口感有点干。但我记下了每一步工序和原料来源，请您看看，还有哪里能改。”</p>
林姑姑盯着那碟点心，半天没说话。</p>
“你倒是聪明。”她终于开口，“既没全听她的，也没全听我的。”</p>
沈微婉低下头：“我只是不想因为疏忽，坏了规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