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晨雾总带着点水汽的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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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的水绿得像块被浸透的翡翠,岸边的垂柳把枝条垂到水面,搅得满池碎光晃眼。景娴提着个描金小篮子,踮着脚往水里撒鱼食,银灰色的锦鲤“哗啦”一下围过来,圆滚滚的身子挤来挤去,溅了她一裙摆的水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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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慢点儿吃,都有份。</p>
她笑得眉眼弯弯,指尖捏着颗粒状的鱼食,一颗一颗往鱼群最密的地方丢。今儿穿的水绿色软缎裙,裙摆绣着缠枝莲,被晨露打湿了一小块,贴在脚踝上凉丝丝的,倒比宫里的地龙舒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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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跟着太后刚到圆明园,她就惦记着这池锦鲤。紫禁城的鱼哪有这儿的自在,条条都长得肥硕,鳞片在晨光下闪着珍珠似的光。她把篮子里的鱼食倒了小半,看着锦鲤们抢食的热闹劲儿,自己也跟着乐,连鬓边的珍珠流苏晃到脸颊上都没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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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哐当”声劈开了晨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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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太监扫地的竹扫帚声,也不是宫女端盘子的磕碰声,是铁器相撞的脆响,带着股说不出的凌厉,一下下敲在人耳鼓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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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手顿住了,鱼食悬在半空。她皱着眉侧耳听,那声音是从东边的演武场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练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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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谁大清早的练剑啊?</p>
她嘟囔了一句,心里却起了好奇。宫里的侍卫练剑都规规矩矩的,哪有这么大动静,倒像是带着股子狠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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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剩下的鱼食一股脑全撒进池里,提着空篮子就往演武场跑。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青草,打湿了一大片,她也顾不上——钮祜禄家的姑娘,打小就野,越是不让看的,越要扒着门缝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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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的木栅栏没关严,留着道巴掌宽的缝。景娴踮着脚往里瞅,刚把眼睛凑过去,一道寒光“唰”地从眼前劈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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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是被这道光斩成了两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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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甲少年正站在场子中央,手里的长剑被他挽出朵剑花,剑光裹着朝阳的金辉,亮得人睁不开眼。他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挺拔得像棵青竹,银甲上的鳞片被汗水打湿,反射出冷冽的光。腰间的玉带勒得紧,衬得宽肩窄腰,每一次挥剑都带着股破风的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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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景娴看得眼都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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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弘历射箭,也见过侍卫们操练,可谁都没有眼前这人的气势。他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灌进了剑里,劈、刺、挑、挽,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却又透着种说不出的章法。晨光落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锁骨的凹陷处,洇湿了银甲的边缘,竟生出点惊心动魄的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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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像是没察觉到有人偷看,一个旋身,长剑“哐当”劈在旁边的石桩上!石屑飞溅,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腕翻转,剑峰贴着石桩滑下来,带起一串火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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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看得太入神,手里的空篮子“啪嗒”掉在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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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动作猛地顿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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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转过身,银甲上的鳞片随着动作轻响,像有无数片月光在流动。景娴这才看清他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条紧硬的直线,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寒星,直直射过来,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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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的瞬间,景娴像被施了定身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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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宫里的人看她,不是带着敬畏,就是带着讨好,连弘历有时候凶她,眼底也藏着点纵容。可这人的目光,干净、锐利,像刚出鞘的剑,带着股未经世事打磨的锋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