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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这是什么？”明慧的指尖轻轻戳着那道痕，“是不是阿玛不小心弄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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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目光落在那道痕上，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猛地移开，落在远处的回廊上。那里的石桌上还摆着个粗瓷碗，是弘昼当年亲手给她煎药时摔裂的，他笨手笨脚地蹲在地上捡碎片，被瓷片划破了手指，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小小的红梅，他却只咧着嘴笑：“没事没事，景娴的药没洒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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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烦他这副样子，觉得他虚伪，觉得他的愧疚都是装出来的。可后来他咳得厉害，半夜里蜷在榻上，帕子上全是血，却还强撑着坐起来，说明慧踢被子了，要去看看；后来他弥留之际，攥着那方她绣给傅恒的玉兰帕子，指节泛白，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始终没说一句“原谅我”——他知道她不会原谅，也不敢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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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是风吹的吧。</p>
景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树影里的什么，<i>钮祜禄景娴</i>时间久了，树也会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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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串她的花环。阳光穿过海棠叶的缝隙，在景娴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像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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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恨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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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像清晨的露水，干净又易碎，想起他时，心里是淡淡的疼；弘历是云端的帝王，像正午的太阳，威严又遥远，想起他时，心里是敬和叹。可弘昼不一样，他是扎在她骨血里的刺，拔不掉，也忘不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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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抢了她的姻缘，毁了她的年少欢喜，却又用一辈子的愧疚捧着她，笨手笨脚地护着她和明慧。他偷偷藏着她绣坏的帕子，藏了十几年；他在她生明慧时磕破头，额头的疤红得像血；他把所有家产都转到她名下，遗嘱里写“若有人欺辱她们母女，魂灵不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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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爱太沉，带着赎罪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记着他的好，也记着他的错，那些交织的情绪像团乱麻，理不清，也不想理。与其说恨，不如说不愿想起——想起他，就像想起那段被撕裂的岁月，想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暖意，太费力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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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你看我做的花环好看吗？”明慧举着串粉白的海棠花，往她头上戴，“像不像仙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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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笑着仰头，任由女儿把花环戴在自己发间。花瓣蹭过脸颊，带着微凉的香。她望着满树繁花，忽然觉得这样很好——阳光正好，女儿在侧，往事像落在地上的花瓣，踩过去，有香，却不必回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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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风铃声又响了，叮叮当当地，像谁在低声说话。景娴知道，那是弘昼在树影里看着她们，带着他一辈子的愧疚与欢喜，远远地，不打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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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