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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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冬夜总是来得格外早,养心殿的烛火被风刮得摇摇欲坠,将弘历的影子投在明黄的帐幔上,瘦得像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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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呼吸像破风箱似的,每吸进一口气都带着细碎的呜咽。李玉跪在床边,手里捧着个暖手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伺候皇上几十年,他从未见过皇上这样虚弱——龙袍的领口空荡荡地晃着,露出的脖颈上布满老年斑,曾经能挽强弓的手,如今连握支笔都抖得厉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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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李玉……</p>

弘历的声音细若蚊蚋,气若游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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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在!”李玉连忙凑近,耳朵几乎贴到皇上嘴边,“皇上有什么吩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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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眼珠艰难地动了动,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曾有过无数个夜晚,他站在角楼上,望着和亲王府的方向,想象着景娴是不是也在看月亮。那时弘昼还在,总爱缠着景娴在院里散步,手里牵着明慧,像个再寻常不过的人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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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拟旨……</p>

弘历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血卡在那里,<span>弘历</span>传朕遗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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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连忙从怀里掏出纸笔,手抖得厉害,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他知道皇上要说什么——这几日皇上清醒时,总念叨着明慧,说那孩子眉眼像景娴,性子却比景娴活泛,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挂在天上的月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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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封……和亲王府格格明慧……为固伦公主……</p>

弘历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span>弘历</span>赐……金册金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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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固伦公主?那是皇后嫡女才能享有的尊荣,明慧虽是亲王之女,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恩宠。皇上这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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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许她……自主择婿……</p>

弘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span>弘历</span>不必……不必遵循选秀……不必……入深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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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李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宣纸上,和墨汁混在一起,“您会好起来的!您还要看着明慧公主嫁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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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虚弱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干涸的河床。他想起景娴刚嫁过来时,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边,眼里的绝望像结了冰的湖面。弘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搓着手,额角还带着从产房外磕的伤,却傻笑着说:“景娴,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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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只觉得弘昼荒唐,为了个女人连皇家体面都不顾。可如今想来,弘昼那点荒唐,却实实在在给了景娴一个安稳的家。他抢了她的人,却用一辈子的愧疚护着她,连死了都在遗嘱里写“若有人欺辱她们母女,魂灵不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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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自己呢?坐拥万里江山,却连走到景娴面前说句“别怕”的资格都没有。他看着她从少女变成妇人,看着她眼里的冰一点点化了,却始终不敢靠近,只能借着看明慧的由头,远远地看她一眼,看她在海棠树下教明慧念书,看她鬓边的白发越来越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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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告诉景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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